皇明 第440节
如此一来,既能解燃眉之急,又能让百姓亲眼见到番薯的好处,日后推广起来也能少些阻力。
魏朝见皇帝如此高兴,也跟着笑道:“徐大人当初说这番薯‘种一收十,耐贫瘠,抗灾荒’,如今看来,真是半点不假。奴婢已经让人挑了些最大最饱满的,送到御膳房了,皇爷今日也尝尝鲜?”
朱由校笑着点头:“准了。另外,传朕的旨意,让户部和工部立刻拟个章程,明年开春,在北直隶、山东、河南三地,尽数推广番薯种植。
所需种子,从这次的收成里调拨;至于教百姓耕种的农师,就让徐光启从江南那边抽调些有经验的来。”
“不过,番薯收得多了,保存倒是个棘手问题。”
朱由校指尖在册子上停住,眉头微蹙。
“这东西水分大,若是处置不当,过不了几日便会发芽、腐烂,三百万石的收成,怕是要折损不少。”
魏朝早有准备,连忙躬身回道:“陛下圣明,这点皇庄的人早想到了。徐光启编撰的《甘薯疏》里,特意写了保存之法,如今都照着做呢。”
他缓缓解释起来:
“一是挖地窖储藏,选高燥之地掘窖,底下铺干草,将番薯码放整齐,再用土封严实,能存到来年开春;二是蒸熟了晒干,做成薯干,既能久存,又方便携带;三是切成薄片暴晒,制成薯粉,掺在粮食里煮粥做饼都行。”
朱由校闻言点头,眼中露出赞许之色:
“做得好。除此之外,实在来不及处理的,也可以用来酿酒。番薯出酒率高,比用高粱、小米酿酒损耗更少,酿出的酒既能供内宫使用,也能外销,算下来也是皇庄一笔不小的进项。”
“奴婢记下了,这就传旨给皇庄管事,让他们照办。”
魏朝连忙应下,心中愈发佩服皇帝的周全。
不仅想到了粮食储备,还能兼顾生财之道,难怪陛下年纪轻轻,便能将朝政打理得井井有条。
他退到一旁,看着朱由校重新拿起朱笔,在关于番薯推广的奏疏上批复,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在寂静的暖阁里格外清晰。
御案上的奏疏依旧堆积如山,北边的边患、南边的漕运、山东的善后……
桩桩件件都牵动着国本,可此刻的朱由校,眉宇间却少了几分往日的凝重。
解决了粮食这个心腹大患,往后推行新政便少了一层掣肘,整顿吏治、安抚民心,也能更有底气。
这小小的番薯,或许就是撬动大明积弊的支点。
只要让百姓能吃饱肚子,天下安定的根基,便算扎稳了。
晚膳时分,御膳房特意呈上了新收的番薯,有蒸得粉糯的,也有烤得焦香的。
朱由校拿起一块烤番薯,剥开焦脆的外皮,热气裹挟着一股土腥味扑面而来。
他咬了一口,眉头便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
这味道,实在算不上好。
甜度寡淡不说,纤维粗得剌嗓子,咽下去时还带着几分干涩,所谓的“甘平”更是无从谈起。
徐光启在《甘薯疏》里说的“生食如葛,熟食如蜜”,在他看来简直是言过其实。
“难怪北方百姓不待见这东西。”
朱由校放下番薯,用餐巾擦了擦手,脸上满是难色。
这年头的番薯未经选种改良,口感粗糙不说,吃多了还容易胀气,那股挥之不去的土腥味更是让许多人难以下咽。
这样的作物,即便产量再高,若不能改良品种,百姓怕是也没多少种植的兴致。
可放眼大明朝,能懂育种改良的人才,简直是凤毛麟角。
徐光启虽是倡导者,却也更多是停留在引种层面,真要论起精细的选种培育,怕是也力有不逮。
这事儿,还得从长计议。
正思忖间,魏朝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躬身道:“皇爷,内阁首辅方从哲在外求见。”
朱由校点点头,将剩下的半块番薯推到一边:“让他进来吧。”
方从哲近来常来面圣,或是禀报内阁政务,或是商议新政细节,态度始终恭谨得很。
这位老首辅像是摸透了皇帝的脾性,从不摆老资格,更不搞那些党争的弯弯绕绕,将“臣子”的本分做得滴水不漏,把自己摆在了完全受皇帝拿捏的位置上。
不多时,方从哲便穿着一身官袍走进来,躬身行礼:“老臣方从哲,参见陛下。”
“方阁老免礼,坐吧。”
朱由校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这个时辰过来,可是有要紧事?”
方从哲见皇帝问及关键,便知不能含糊。
他躬身向前,语气凝重:“陛下,山东民乱虽平,但究其根源,还是官场积弊太深,贪腐成风,才逼得百姓铤而走险。
若只是镇压了事,不除根,日后必再生祸乱。
老臣以为,必须痛下狠手肃清山东官场,将那些盘根错节的蛀虫连根拔起,方能永绝后患。”
朱由校闻言,放下手中的朱笔,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他看向方从哲,这位老首辅向来以稳健著称,今日却罕见地露出如此坚决的态度,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哦?阁老竟对此事如此上心?”
朱由校语气带着几分探究。
方从哲郑重颔首:“陛下,山东官场盘根错节,积弊已深,非外人能轻易厘清。
袁可立虽有才干,手腕强硬,但若论对山东官场的熟稔,终究不及土生土长的本地官员。
要肃清这潭浑水,必须用熟悉内情的人,方能一针见血。”
话说到这份上,朱由校哪里还不明白他的意思。
这是要举荐人选了。
方从哲在内阁干得不错,他若是要举荐人,若是理由恰当,他不好拒绝。
朱由校沉吟片刻,问道:“依阁老之见,何人可当此任?”
“陛下明鉴,老臣心中确有一人,保举他可担此重任,肃清山东官场。”
方从哲深吸一口气,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顿首道:“此人便是亓诗教。老臣恳请陛下,任其为山东巡抚,主理山东整饬吏治之事。”
“亓诗教?”
朱由校眉头瞬间蹙起,眼中的讶异更浓了几分。
这个名字他自然不陌生。
亓诗教,齐党魁首,在山东官场人脉盘根错节,说是齐党在山东的“总瓢把子”也不为过。
先前通政使司斗殴一案,此人便因党争被卷入诏狱,还是方从哲力保才得以脱身。
让这样一个人去肃清山东官场?
朱由校心中不禁打了个问号。
亓诗教本身就是山东官场旧势力的代表,让他去查自己的同党,这岂不是“以党人查党人”?
真能查出什么来?
怕是只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甚至借机排除异己,巩固齐党势力吧?
他看着方从哲,见对方神色恳切,不似作伪,心中愈发疑惑。
这老狐狸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方从哲见皇帝眉头紧锁,便知他心中的疑虑,当即上前一步,语气恳切地说道:
“陛下,亓诗教是个聪明人,更是个识时务的。他深知如今陛下的雷霆手段,也清楚山东官场积弊已深,若他敢徇私包庇,便是自寻死路。
老臣举荐他,并非让他去护着齐党的人,而是让他去做那把清理门户的刀。”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臣此举,也是想帮陛下从根子上化解党争的戾气,与其让齐党彻底沉沦,不如择其可用者而用之。
陛下登基以来因党争之故,在用人上多有顾虑,往往从微末之中提拔人才,如袁可立、徐光启、洪承畴、袁崇焕等人,皆是如此。他们固然有才干,却也因根基太浅,在朝中行事多有掣肘。”
“可党争之中,亦有不少才学出众、品行端正之人。他们卷入党争,多是为了自保,而非存心为恶。只要其不贪赃枉法,不违逆圣意,陛下又何尝不能用之?
如此一来,既能收揽人心,又能让朝堂各股势力相互制衡,岂不是两全其美?”
朱由校沉默片刻。
方从哲的话,倒是点醒了他。
这段时间来,他刻意避开党争激烈的旧臣,固然避免了许多麻烦,却也让朝堂少了些熟稔政务的老手,新提拔的官员虽有锐气,却难免经验不足。
他摆了摆手,缓缓道:“朕可以答应你,让亓诗教去山东试试。但你要清楚,他若是敢把事情搞砸,或是借着整顿之名结党营私,恐怕第一个被牵连的,就是你这个内阁首辅。”
他在一边隐晦的提醒:
“史继楷入阁以来,行事稳健,颇得人心,朝中已有不少风言风语,说他才是接任首辅的最佳人选。而且……过不了多久,叶向高也要回来了。”
“那位老臣在朝野上下的声望,你比朕更清楚。他一旦入朝,必然会成为许多人倚仗的对象。若是你在这个时候出了差错,就算朕想保你,恐怕也难了。”
方从哲心中一凛,却还是躬身道:“老臣明白。此事若成,是陛下识人善任;若败,老臣甘愿领罪,绝无半句怨言。”
他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朱由校看着他,没有再说话。
方从哲这是在赌,赌亓诗教能成事,赌自己能借此机会稳固地位,也赌大明朝能在这场刮骨疗毒中,真正迎来转机。
而这场赌局的结果,恐怕只有时间才能给出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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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5章 慧心巧思,远瞩高瞻
皇庄番薯丰收的消息,很快便在北京城传遍了,可朱由校脸上却没多少笑意。
御案上摆着几个刚从皇庄送来的番薯,外皮带着新鲜的泥土,可他拿起一个掰开,看着里面粗糙的纤维,眉头就没舒展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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