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明 第452节
李鸿基闻言,犹豫片刻,说道:“都堂有所不知,巡视九边凶险难料,手上没些可靠的兵卒,怕是寸步难行。属下在兖州府平乱时,收拢了五百亲信,都是过命的兄弟。我已传信让他们星夜赶来,待众人汇合,再启程不迟。”
他这话并非虚言。
这些日子,他夜里翻来覆去,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九边那些将门盘根错节,哪一个不是手眼通天?
他们要去清查军饷、整顿军备,无异于在老虎嘴里拔牙。
真要是赤手空拳闯进去,指不定哪天就会“意外”死在荒郊野外。
或是被流矢误伤,或是染了急病,甚至可能掉进冰窟窿里,死得连说理的地方都没有。
他李鸿基还没来得及娶妻生子,还没让李家的香火延续下去,可不想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丢了性命。
手里有兵,心里才能有底。
杨涟看着他眼底的警惕,沉默片刻。
他何尝不知道此行的风险?
那些边镇将领表面上对朝廷毕恭毕敬,暗地里早就把军镇当成了自家的产业,盘剥克扣、虚报兵员是常有的事。
他们这一去,就是要掀翻人家的饭碗,对方能善罢甘休才怪。
“这些人赶到,需要多久?”
杨涟问道。
“十日左右。”
李鸿基答道,语气十分肯定。
“他们都是轻装快马,日夜兼程,水陆并进,最多十日便能到通州。”
十日吗?
杨涟的目光投向北方,那里的天际线隐没在灰蒙蒙的水汽里。
十日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若是耽搁太久,恐生变数;可若是不等李鸿基的人,贸然北上,风险实在太大。
权衡再三,他终是点了点头:“好,那就等十日。”
话音刚落,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语气变得果决起来:“既然要等,那咱们便先定下第一站,就去蓟镇!这十日,也要搜集蓟镇的情报。”
李鸿基有些意外,他原以为会先去辽东,毕竟皇帝最看重的便是辽东的局势。
杨涟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解释道:“辽东将门根基太深,常年借着战事向朝廷索要军饷,实力雄厚得很,不是轻易能撼动的。
反观蓟镇,虽是拱卫京师的边镇,但兵员数目比辽东少,那些将领的势力也相对薄弱些。”
“整顿九边,就像捏柿子,得先从软的捏起。用蓟镇试试水,看看咱们的手段能不能行得通。若是连蓟镇都啃不下来,那去了辽东,也只能是死路一条,或是无功而返。”
李鸿基听得心服口服,抱拳说道:“都堂高见!属下都听都堂的安排。”
十日光阴,如指间流沙,转瞬即逝。
通州码头的晨雾还未散尽,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便由远及近。
五百名劲装汉子策马奔来,他们身着统一的棉衣甲胄,腰间佩刀寒光闪闪,脸上带着风霜之色,却个个眼神锐利。
这便是李鸿基从兖州府调来的亲信,从二十万乱民中遴选出来的五百人,也是他此番巡视九边的底气所在。
“都堂,人已到齐!”
李鸿基翻身下马,朝着船头的杨涟抱拳行礼。
他看着这群跟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眼神众多了几分自信。
按照大明军制,这些人便是他的家丁,是真正能为他豁出性命的力量。
有他们在侧,即便前路刀山火海,他也敢闯一闯。
杨涟站在船头,目光扫过这五百人,只见他们身形挺拔,气息沉稳,绝非寻常乌合之众。
他微微颔首,心中对李鸿基又多了几分认可。
这十日来,他并未闲着,借着锦衣卫的密报,将蓟镇的情况摸得七七八八。
哪些将领虚报兵员、哪些人克扣军饷、哪些人与地方豪强勾结,他心中已有了一本账。
“既然人已到齐,那便即刻出发!”
杨涟语气果决,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目标蓟镇,不得有误!”
“遵命!”
李鸿基朗声应道,随即转身对亲信们下令。
“兄弟们,随我出发!”
此时已入十月,北方的寒风如刀割一般,刮在人脸上生疼。
虽然尚未下雪,但天地间早已是一片萧瑟,路边的草木枯黄,河流也泛起了薄薄的冰碴。
然而,这支五六百人的队伍却丝毫不受严寒影响,他们骑着矫健的骏马,队列整齐,马蹄声沉闷而有力,朝着蓟镇的方向疾驰而去。
队伍中,杨涟身着官袍,坐在一辆马车里,闭目养神,脑海中却在不断推演着抵达蓟镇后的种种应对之策。
这第一站至关重要,成败在此一举。
若是能在蓟镇打开局面,便能为后续巡视其他边镇积累经验和威望。
若是失败,不仅会打草惊蛇,还会让那些原本就心怀不轨的边镇将领更加肆无忌惮。
李鸿基则骑着马,护在马车两侧,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这趟行程凶险异常,蓟镇的那些将领绝不会轻易束手就擒,必然会使出各种手段来阻挠他们。
但谁敢阻止他李鸿基,他就跟谁拼命!
呼呼呼~
寒风卷着尘土,在队伍后方扬起一道长长的烟尘。
这支队伍就像一把即将出鞘的利剑,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朝着蓟镇挺进。
巡视九边的第一刀,即将落在蓟镇身上,而这一刀,必须斩得干净利落,能够震慑四方!
第343章 恩威并施,浴血重生
通州城到蓟州城的官道上。
马车碾过结了薄冰的土路,发出“咯吱”的轻响。
马车之上,正端坐着一人。
正是杨涟。
呼呼呼~
寒风卷着沙砾,打在杨涟摊开的舆图上,却丝毫未扰他凝神细读。
蓟镇,绝非寻常边镇。
它如同一道钢铁屏障,横亘在京师以北,九边之中,论及护卫中枢的权重,无出其右者。
按军册所载,全盛时期的蓟镇本该有十五万六千锐士枕戈待旦:
三万骑兵如疾风,十二万步兵似磐石,六千车营构成移动堡垒,如此兵力,足以让任何来犯之敌望而却步。
这些人占了蓟镇兵力的六成,多是永乐年间从大宁都司迁来的河北、山东子弟,世代戍边,早已将根扎进了这片土地。
而轮戍的客兵,则是蓟镇防务的另一重支柱。
这些兵卒,主要是南兵。
这些南兵多是戚继光亲手调教的浙江义乌、台州子弟,约有万人驻守在石门寨与喜峰口。
这些南方健儿虽不习北方严寒,却承袭了戚家军的严明军纪,手中的狼筅与鸟铳至今仍是蓟镇的利刃。
更南边的墙子路,则驻扎着万历年间平播州后调来的川湖土司兵,他们善走山地,攀崖越涧如履平地,是防备蒙古骑兵绕袭的奇兵。
杨涟的目光移向几个关键节点:
三屯营,蓟镇总兵府所在,两万标营士卒常驻于此,如同中枢神经,随时准备驰援各处。
喜峰口,一万两千人马扼守要冲,参将杜应魁麾下的将士,日夜盯着北方的朵颜三卫,那些蒙古部落时降时叛,从来不是安分角色。
古北口的八千守军,则由游击将军王威统领,这里是京师的北大门,稍有闪失便是灭顶之灾。
至于最东的石门寨,一万五千兵马在副总兵张士显麾下,他们的目光始终投向辽东,防备着后金铁骑可能的渗透。
“刘渠……”
杨涟低声念出蓟镇总兵的名字。
军册记载此人出身甘肃卫世袭指挥使,万历四十七年调任蓟镇。
从西北到华北,从对抗蒙古到兼顾建奴,这个总兵,倒是有些意思。
西北将领多善骑兵奔袭,不知他能否驾驭蓟镇这盘糅合了南北、兼顾了步骑的复杂棋局?
杨涟眼神闪烁,心中思绪翻涌。
如今蓟镇的骨架尚在,但这些数字背后,究竟有多少是能战之兵?
那些军户是否还保持着先祖的勇武?
客兵的粮饷是否足额发放?
刘渠这位外来总兵,对麾下将领的控制力又有几分?
但杨涟的思绪未能继续,便被马车外面的李鸿基的声音打断了。
“都堂,蓟州城到了。”
“这么快?也对。”
杨涟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自通州启程后,他的队伍便如离弦之箭般朝着蓟镇疾驰。
上一篇:三国:朕,袁术,大汉忠良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