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明 第6节
无奈之下,杨涟只得以用求救的眼神看向韩爌。
韩爌撇了御史王安舜一眼,后者移步上前,对着朱由校行礼道:“臣谨奏红丸之事。”
朱由校沉默片刻,缓缓道:“可。”
这些人,就这般急着党争?
果如朱由校所料,王安舜当即慷慨激昂起来,大有一种问罪的语气:
“臣闻李可灼进献红丸,致大行皇帝遽然宾天,此事关乎社稷安危,不可不察。
臣又闻,首辅方从哲起遗诏,以陛下之口吻,夸奖李可灼之功,并诏赐银币,此举实乃惑乱朝纲,混淆视听。
夫李可灼一介庸医,岂有起死回生之术?其进献红丸,实乃图谋不轨,欲借此邀功请赏。
而方从哲身为首辅,不思为君分忧,反助纣为虐,实乃罪不可赦。
臣恳请皇太子殿下,秉持正义,追击此案真凶,将李可灼及方从哲等罪人绳之以法,以慰大行皇帝在天之灵,以安天下之心。
望殿下明察秋毫,勿使奸佞得逞,社稷受损。”
王安舜话毕,文华殿中,近有半数臣僚洪声应和。
首辅方从哲见此,只觉得口干舌燥,唇齿发白。
但他却不甘心背下如此罪名,亦是上前说道:“内阁拟的遗诏,众阁臣皆有参与,若臣有罪,则内阁、部院大臣,亦有罪过!请殿下明鉴。”
浙党诸臣以及被东林党打压的人,皆起身为方从哲声援。
扣大帽,反攻倒算,人身攻击不绝于耳。
一时之间,原是皇太子接受册封以及读书之地的文华殿,一时间变得比菜市场还要喧闹。
朱由校身居主位,看着如此景象,却只是冷笑。
这些读书人吵起来,虽然不带一个脏字,但却比脏话难听十倍不止。
视朝第一日,朱由校算是体会到了明末党争的激烈程度。
和这些虫豸在一起,怎么能搞好大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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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恩威并施,剑悬颈首
明到底亡于何时?
有人认为明亡于土木堡。
有人认为明亡于嘉靖。
有的人认为明亡于万历。
还有的人认为明亡于朋党。
甚至有些暴论言之,明实亡于朱元璋。
对于朱由校来说,明亡的原因肯定不是由一个造成的。
他今日第一次视朝,却发生如此事情。
反正,大明的灭亡,绝对和朋党有脱不开的干系!
此刻文华殿糟乱无比,身着宦官袍服的魏朝推了司礼监秉笔太监王安一下,后者咳嗽一声,却无言语。
朱由校看在眼里,心自顾冷笑。
从乾清宫到文华殿,王安这厮居然还没看清形势,还想要站在东林党一边。
视朝第一日,便想要让他这个嗣君知晓朝局之难,让他只能依靠这些‘众正盈朝’的东林党人,方才能够治理好大明?
哼!
砰!
朱由校稚嫩的手掌狠狠拍在御案之上,一声沉闷的响木之声后,文华殿骤然安静,落针可闻。
众臣皆看向殿中主位之上那拍案而起的少年嗣君,一个个面有惊诧之色。
只见朱由校头转向王安,问道:“王安,殿前喧闹,按照《大明律》是何罪责?”
王安愣了一下,却是支支吾吾起来了。
“殿下,殿前喧闹,《大明律》并无明文规定罪责。”
老梆子,当真以为我是以前那个只会木工,躲在深宫之中的懦弱少年?
朱由校眼睛一眯,转向刑部尚书黄克缵。
“黄尚书主管刑名,王安所言属实否?”
被嗣君如此一问,黄克缵猛地抬头,有些震惊,但心中却是快意。
东林党人肆虐朝廷,他早就看不惯了。
如今陛下大行,嗣君初日视朝,便有此失仪之事,他当即上前,洪声道:
“启奏殿下,按《大明律》,殿前喧闹,可定为殿前失仪之罪。”
“殿前失仪如何处罚?”
嗣君灼灼目光注视,刑部尚书黄克缵将头低得更低了,道:“启奏殿下,寻常是罚俸、廷杖,严重者须降职削职处理。”
此言一出,殿中更静了,就连呼吸声都要消失了。
那些个之前喧哗的人,一个个将头低下去,佯装鹌鹑。
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
这三把火还是最好不要烧到自己。
然而,有过事先准备的朱由校却是不惯着他们,手指的同时,嘴也不停。
“户部河南清吏司主事周顺昌、都察院监察御史李应升、监察御史左光斗、刑科都给事中魏大中、工部都水司主事周宗建、刑部浙江清吏司郎中、工部都水司郎中邵辅忠、太仆寺少卿刘廷元、刑部浙江司员外郎顾天峻”
所谓之可汗大点兵。
方从哲见朱由校指点的方向,居然和他说的名字一样。
这便更让他震惊了。
嗣君第一次视朝,怎么感觉对每一个朝臣都如此了解?
便是大行皇帝朱常洛,都没有做到如此。
这个皇太子,不一般啊!
朱国祚与刘一燝对视一眼,两人都选择低头沉默。
嗣君点的人中,东林党人与浙党臣僚皆是一半一半。
显然不是随便念的。
而韩爌心中震惧。
今日发生的事情,着实是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料。
一时之间,居然呆滞住了。
好在韩爌多年为官,官场浸润数十年,让他很快恢复了平静,他转头看向后排的左光斗,眼神示意。
左光斗顿时明白那眼神蕴含的意思,当即上前,跪伏在地,以十分冤屈的话语喊冤:“殿下,方才臣并无失仪之举,还望殿下明鉴!”
说着,那眼泪都挤了出来,不去参加大明好声音,那简直是屈了才了。
然而,朱由校可不会惯着他。
只听见朱由校呵呵一声,对着左光斗说道:“御史当真什么话都没说?”
左光斗头磕得砰砰直响,喊冤道:“还望殿下明鉴!”
朱由校闭眼沉思,而韩爌、杨涟等人见此,心中大喜。
今日嗣君视朝,新官上任三把火,想要立威,若是这第一步立威都不成了,那新君岂有威仪?
最后,必是要听他们的话!
但.
朱由校很显然让他们失望了。
只见朱由校缓缓说道:“本宫方才听到,御史斥骂元辅:居首揆而尸位,逢大故而模棱,浊乱朝纲,引用宵小,吮痈舐痔,媚事权阉,并且声量不小,可有?”
皇太子此话一出,左光斗只觉浑身一阵冰凉。
他方才说的话,殿下居然一字一句都听得清清楚楚?还一字不差的能够复述出来?
咕噜~
左光斗咽了一口口水,刚要说话,却发现喉咙十分干涩,居然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韩爌见此,赶忙上前说道:“殿下,监察御史今日得知先帝大行,故而精神震悚,神魂颠倒,今日在殿中狂语,还请殿下赦其不敬之罪!”
说完,以求救的眼神看向司礼监秉笔王安,想让他圆一圆。
王安老脸谀笑的看向朱由校,说道:“太子爷,今日监察御史在乾清宫外,苦等了陛下数个时辰,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该说的时候不说,不该说的时候,反而来说了。
朱由校倒是不知道,这东林党人给王安吃了什么迷魂药了。
让这在深宫爬上司礼监秉笔的太监如此愚蠢!
朱由校依旧是转头看向刑部尚书黄克缵,问道:“黄尚书,按《大明律》,欺君之罪如何处罚?”
黄克缵当即说道:“殿下,轻者流放,重者死、抄没家产。”
闻言,左光斗顿时绷不住了,他是真慌了。
“殿下,臣昏昏狂悖,不知所言,还请殿下恕罪!”
现在知道怕了?
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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