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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屠户之子的科举日常 第111节

  众人如蒙大赦,又个个愁眉苦脸地散了。

  王明远抱着李昭借他的那把“松涧”琴,小心翼翼地走到学舍角落的一个蒲团上坐下,有点手足无措。这大家伙,咋摆弄?宫音?在哪根弦上?咋听出来?

  就在这时,李昭凑了过来,脸上带着一种终于发现新大陆般的兴奋和促狭笑容,压低声音道:“哎呀呀!明远兄!可算是让我逮着了!我终于发现你也有不擅长的事情了!哈哈!”

  他夸张地拍着王明远的肩膀,语气里满是“扬眉吐气”的得意:“我之前还以为你是个无所不能的天才呢!书法那么好,课业在乙班名列前茅,策论写得让教谕都点头,最可气的是年纪还比我小两岁!这还让不让人活了?今天可好,总算让我找着能指点你的地方了!哈哈哈,今天就让我来好好教教你,报一报平日你给我讲题的大恩!”

  王明远被他这副活宝样子逗乐了,心里的那点窘迫也消散了不少,两人又打趣了几句便开始教学。

  还别说,李昭教起来确实有一套,不愧是家学渊源,他没有再扯那些玄乎的理论,而是直接上手。

  他先让王明远把手轻轻按在琴弦上,感受丝的振动:“别怕,放松点,手指不用太用力。”

  然后,他耐心地告诉王明远如何通过简单的按弦和听音,来辨别最基本的音高:“你听,这根弦,空弦弹响是这个声音……手指按在这里,再弹,声音是不是变了?是不是更高了?对,就是这样……”

  他讲得深入浅出,把复杂的乐理用最直白的话解释出来,甚至还会用手在琴弦上方比划着音高的变化,非常直观。

  王明远本身脑子不笨,前世也有点弹吉他的底子,虽然也忘得差不多了,但对手指和弦的基本感觉还在,理解起来并不困难,加上李昭教得确实好,他很快就摸到了一点门道,至少知道了该怎么去寻找和确认那个所谓的“宫”音。

  一个多时辰下来,王明远已经能磕磕绊绊地尝试着弹奏几个简单的音阶了,虽然手指还显得有些笨拙,音色也谈不上优美,但至少不再是之前那种一头雾水的状态。

  练得有些累了,王明远看着眼前的古琴,脑子里不知怎地,忽然闪过一段非常熟悉、几乎刻在记忆里的旋律——前世周杰伦那首火遍大江南北的《青花瓷》的前奏。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凭着一种模糊的肌肉记忆和脑海里的音调,手指生疏地、试探性地在琴弦上拨弄起来。

  “噔…噔噔…噔噔噔……”一段完全不同于这个时代常见曲调、带着明显流行音乐节奏感和旋律特征的音符,断断续续、磕磕绊绊地从他指尖流泻出来。

  他弹得并不连贯,中间还错了好几个音,节奏也慢了好几拍,而且弹到一半,后面的旋律实在记不清了,手指就僵在了那里。

  然而,就是这半段不成调、错误百出的弹奏,却让旁边的李昭如同被施了定身法,整个人都僵住了!

  李昭的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种发现了稀世珍宝般的狂热光芒!

  他死死盯着王明远还按在琴弦上的手,直到王明远尴尬地停下来,他才猛地倒吸一口凉气,声音都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一把抓住王明远的胳膊:“明…明远兄!你…你你你!你这是在逗我玩吗?!你这叫略懂?!你这叫粗浅?!!”

  他的声音引来了周围几个同窗好奇的目光。

  李昭却浑然不觉,激动得语无伦次:“这曲子!这旋律!这编配方式!我从未听过!简直是…简直是…妙不可言啊!音与音之间的组合竟然还能如此安排?跳跃又和谐,婉转又清新!完全超乎我想象!明远兄!你老实交代!你之前肯定学过!而且是跟一位绝世高人学过!对不对?!你刚才弹的这是什么曲子?是谁教你的?!这绝对是大师手笔!”

  王明远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真是手欠!怎么就把这茬给忘了!

  他赶紧摆手,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真诚又无辜:“宴之兄,你冷静点!误会!纯属误会!”

  他急中生智,连忙解释道:“这哪是我会的!这是我以前在长安府的时候,偶然有一次,在街上听到一位游学的琴师弹过那么一小段。当时觉得调子挺特别,就依稀记下来一点。刚才练琴练得有点懵,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来了,就瞎弹了几下……真的就是瞎弹的,你看我后面根本就不会了!连调子都记不全!那位琴师我也就见了那一面,连姓甚名谁、是哪里人都不知道,早就不知所踪了。”

  李昭听完,脸上的激动瞬间凝固,慢慢转化为一种极度的失望和惋惜,仿佛眼睁睁看着一件绝世珍宝从眼前溜走。他松开王明远的胳膊,喃喃道:“游学的琴师?就…就一面?再也找不到了?怎么会……这般惊才绝艳的音律大家,怎么会寂寂无名,如同神龙一现呢……我不信……”

  看他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好像比没考进甲班还难受。

  王明远心里过意不去,只好安慰道:“宴之兄,你也别太失望。这样吧,等我下次写信回长安府的时候,我托那边的同窗和朋友帮忙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人知道这位琴师的消息。万一有线索,我第一时间告诉你,怎么样?”

  听到这话,李昭的眼睛里才重新亮起一点光,虽然还是将信将疑,但总算没那么沮丧了:“真的?王兄你可一定要帮我留心啊!这等大家,若能得其指点一二,真是……真是平生幸事!”

  “一定一定。”王明远连忙保证,心里却暗暗叫苦,这谎真是越撒越大了。

  为了转移李昭的注意力,他赶紧指着琴上另一个地方,岔开话题:“宴之兄,你先别想那位琴师了,快再教我一下这个指法,我老是按不实,声音发虚……”

  李昭被他一打岔,虽然心思还在那“神秘琴师”身上,但还是习惯性地被王明远的问题带了回来,重新投入了“教学”工作。

  然而,在接下来的好几天里,李昭几乎一有空就忍不住凑到王明远身边,旁敲侧击地打听:

  “明远兄,你再仔细想想,那位游学的琴师长什么模样?年纪多大?穿什么衣服?身边有没有跟着书童或者带着什么特别的乐器?”

  “哎,明远兄,你说他弹琴的风格那么独特,会不会是江南那位隐退多年的苏大家伪装的?我仰慕他很久了!听说他晚年就喜欢四处云游……”

  “明远兄,他弹琴的时候,周围有没有人叫好?有没有留下什么名号?哪怕是个外号也行啊!”

  王明远被问得一个头两个大,只能绞尽脑汁地圆谎,把那位“神秘琴师”描述得越发云山雾罩,神龙见首不见尾。

  他心里真是后悔不迭,早知道李昭是个“音痴”到这种地步,他当时就算把手剁了,也绝不去碰那几下《青花瓷》!

第143章 往事的种子

  加了“六艺”课程之后,学子们的日程被塞得更满,每日里除了埋首于经史子集苦读,还得分出心神去应付那“礼、乐、射、御、书、数”的磨砺,每天都变得异常的充实。

  六艺之中,“书”与“数”两样,对王明远而言,算是如鱼得水。

  “书”自不必说,他那手融合了前世审美与今生苦练的字体,本就在书院中小有名气。不仅周教谕时常拿他的课业作为范本点评,便是甲班那些眼高于顶的才子,也有不少人私下里跑来,或借着讨论文章,或干脆直言请教,想观摩一下他是如何运笔布局的。

  “数”更是他的强项,前世打下的底子,面对书院教授的筹算、丈量、甚至一些实务题目,在他眼里都显得颇为简单。数科教谕偶尔出的难题,往往他第一个解出,思路清晰,演算快捷,引得教谕都捻须微笑,当着全班的面赞了句:“明远于此道,颇有天赋,假以时日,或可在此道上大有所为啊!”惹得底下同窗一片羡慕的目光。

  相较于“书”、“数”的得心应手,“射”和“御”这两样,对大多数学子来说,就真是“众生平等”的煎熬了。

  能考进岳麓的,九成九都是寒窗苦读出来的,平日里手无缚鸡之力者大有人在,如今要他们挽弓搭箭,驰马驾车,简直是赶鸭子上架。

  书院西北角辟出的骑射场里,惨不忍睹。

  脱靶的、箭矢不知飞向何处的、拉不开弓的、甚至不小心让弓弦弹到自己的,比比皆是。

  哎呦呼痛声、弓弦嗡鸣声、箭簇钉入草靶或土地的闷响,混杂在一起,热闹非凡。

  御场上更是鸡飞狗跳,马儿似乎都格外瞧不起这群笨手笨脚的书生,时不时就闹点脾气,不肯走、不肯停、原地转圈,甚至撂蹶子吓唬人,学子们被折腾得灰头土脸,冷汗直流,紧紧攥着缰绳仿佛抓着救命稻草。

  王明远混在其中,不算拔尖,但也绝不算差。

  他之前偶尔的锻炼再加上这大半年来坚持,身体底子比大多数同窗要强上一些。

  力气虽远不及家中父兄和狗娃那般变态,但拉开书院提供的练习弓还是没问题,准头嘛,十箭里也能有那么两三箭勉强蹭上靶子边缘。

  骑马时,他心态稳,不急不躁,倒是比许多慌里慌张的同窗表现得好些,至少能让马儿听话地走直线,平稳停下。

  看着身边几个面白如纸、双腿打颤的同窗,王明远心里偶尔也会冒出点不切实际的念头:“唉,要是能像爹和大哥二哥那样,天生神力该多好?不,哪怕只有他们一半,不,三成力气!这射箭还不得百步穿杨?御马还不得如臂使指?”

  脑中一边畅想着,一边仿佛已经看到自己轻松拉开硬弓,箭矢破空,正中靶心;又仿佛看到自己稳坐于马上,骏马奔驰,引得众人喝彩……

  不过,他好像忽略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老王家祖传的,可不止是那令人羡慕的巨力。

  还有那堪比黑熊的魁梧体格,以及那……浓密得仿佛永远刮不干净的络腮胡子和其他毛发!

  他光想着有了力气如何威风,却完全没想过,若真朝着父兄的体格方向发展下去,会是一幅怎样的景象?

  一个身高八尺、肩宽背厚、胳膊赛旁人大腿、浑身肌肉虬结、满脸络腮胡的壮汉,穿着一身绷的紧紧的士子青衫,坐在岳麓书院清雅的学舍里,眉头紧锁地捧着书细细研读,研究学问……

  那画面太美,简直不敢想象!

  活脱脱就是猛张飞绣花,不,是猛张飞考状元!违和感能冲出天际!

  也幸好,王明远目前只是抽条长了点个子,身形依旧偏于清瘦,距离那种“震撼”的景象还差着十万八千里。

  六艺的课程虽然占据了不少时间,但经史主业丝毫不敢放松,随着学习的深度不断加大,策论的题目越发刁钻务实,经义注疏需要理解记忆的量更是与日俱增。

  不过,有两件“秘密武器”对他助益极大。

  一是离开长安前,柳教谕郑重赠予他的那本——柳山长当年考中进士前亲手所写的经义笔记。

  那上面不仅有对经文的深入解读,更有许多破题、承题、起讲、入题的技巧心得,以及针对不同题型的不同应对策略,字里行间能看出柳山长年轻时清晰的思路和飞扬的文采。

  另一件,则是师父崔知府给他的——一本厚厚的为官心得笔记。

  里面记录了他为官多年处理各种实务的经验、对官场规则的洞察、以及如何理论运用到实际政事中的案例体会。这本笔记,如同给王明远打开了一扇通往真实世界的窗户,让他的策论不再是空中楼阁,多了几分沉稳和可操作性。

  这两份笔记,被他视若珍宝,每每遇到难题或需撰写重要策论时,总会反复翻阅揣摩,常能得到启发。

  这段时间里,他也去探望过柳山长几次,有次前去的时候,还特意带上了柳山长年轻时候的那本笔记,前去拜见请教。

  柳山长看到这曾经的旧物竟被父亲珍藏多年,并赠与王明远之手,也明显愣了一下。

  他接过那本纸张已然泛黄、边角有些磨损的笔记,手指轻轻抚过上面熟悉的字迹,眼神变得有些复杂,充满了追忆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感慨。

  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喟叹:“没想到……父亲还留着这个……真是……”他摇摇头,没有说下去。

  调整了一下情绪,柳山长才抬起头,对王明远笑了笑,只是那笑容里似乎藏了些别的东西:

  “这笔记,你看着有用便好。不过,如今再看,其中许多经义阐发和破题之法,虽显锐气,却也不免带了些少年人的青涩和……理想化了。

  我姑且为你讲解其中注疏的本意根源,至于引申发挥,你不必尽信,也不必尽学,还是遵循本心,走出自己的路为好。”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淡然,甚至带着点自嘲:“终究,我和父亲……或许都不是那等能在官场漩涡中游刃有余、长袖善舞之人。这教书育人的清静之地,或许才真正适合我父子二人。呵呵……”

  那笑声颇为爽朗,但王明远却敏锐地听出了一丝潜藏的苦涩与无奈。

  他心中顿时升起一股强烈的疑惑:柳教谕和柳山长父子俩,皆是有大才学、大抱负之人,为何都对官场显得如此疏离甚至避之不及?他们当年究竟经历了什么?

  他此刻也只能暗自在心中记下此事,并立下誓言:若将来自己真能有幸能步入仕途,拥有足够的能力和人脉,定要设法查明其中缘由。若他们曾是受了什么不公或委屈,他必竭尽所能,为其斡旋周全!

  这个念头,如同一颗种子,悄悄埋在了他的心田深处。

第144章 师兄的关怀

  休沐日的清晨,岳麓书院的山门前还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气,青石板路上湿漉漉的,映着初升朝阳微红的光。

  王明远和狗娃刚走出书院大门,就看见一辆青篷马车早已等在路边。马车旁边,正站着一个圆润富态的身影正笑眯眯地朝他们招手,不是他的大师兄季景行又是谁?

  季师兄今天没穿官服,一身簇新的暗紫色绸缎直裰,衬得他富态的身材更显圆润,脸上堆满了笑,老远就挥着他那胖乎乎的手招呼:“仲默!心恒!这边!快这边来!”

  “季师兄!”王明远连忙快走几步上前拱手,“劳烦师兄久等了。”

  “不久等不久等!我也刚到!”季景行笑呵呵地,先拍了拍王明远的肩膀,然后又伸手捏了捏狗娃明显圆乎了些的脸蛋,“好小子,这才几日没见,好像又壮实,又长高了!书院食肆的饭食看来是真养人!”

  狗娃如今跟这位“季伯父”也混熟了,嘿嘿直笑,露出一口白牙:“伯父,食肆的饭好吃,管饱!食肆灶上的刘大叔还给我教做菜呢,有机会我也做给你尝尝!”

  “好好好!”季景行显然心情极好,大手一挥,“上车!上车!今儿个我带你们好好逛逛这湘江府城,散散心!”

  三人上了车,马车晃晃悠悠地朝着府城方向驶去。

  车里,季景行的话匣子就没停过,絮絮叨叨地问:“仲默啊,这半个月在乙班还跟得上吧?教谕讲课严厉吗?听说又有月考了?压力大不大?哎,我看你好像清减了些,可得多吃点!还有心恒,你在食肆干活累不累?有人欺负你没?”

  王明远一一笑着回答:“劳师兄挂心,一切都好,教谕虽然严格,但讲解极为透彻,我也受益良多,月考这次也是小有进步。”

  他心里暖融融的,知道这位师兄是真心关怀自己,怕自己在这异地他乡不适应,也没有个长辈嘘寒问暖,就两个半大小子互相照应。

  狗娃也抢着说:“不累不累!伯父,没人欺负我,我可有力气了!就是……”他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就是有时候挺想我娘做的烩麻食和烙饼的。”

  季景行闻言,哈哈一笑,眼神里闪过一丝狡黠:“可是馋了?哈哈!今儿我就带你们去解解馋!不过可不是西北风味,是咱们湘江地道的‘好吃食’,保管让你们吃了忘不了!尤其是有一样……嘿嘿,先卖个关子,到时候你们可得做好心理准备!”

  一听“好吃食”,狗娃的眼睛“唰”地一下就亮了,刚才那点思乡情绪瞬间抛到九霄云外。

  他立刻凑到季景行身边,拽着他的袖子,可怜巴巴的追问:“季伯父!好伯父!啥好吃食?现在就说嘛!是不是比湘江府有名的腊肉还好吃?是不是独特风味的肘子?是不是……”

  季景行被狗娃缠得直乐,故意板起脸,却又忍不住笑:“哎呦喂,你这小子,比衙门里那些老吏还会缠人!不说不说!现在说了就没意思了!等到了地方,你自己用嘴尝!保准让你……嗯,印象深刻!”

  但他那表情,怎么看都像是憋着坏,逗小孩玩,虽然这小孩长得,嗯……有点略微高大了些。

  王明远在一旁看着这两人互动,也被这轻松的气氛感染,连日苦读的疲惫和紧绷的神经,仿佛真的在这插科打诨中渐渐舒缓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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