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屠户之子的科举日常 第116节
毕竟,在这压力山大的书院里,有个能全心投入的爱好,也是难得的调剂。
而就在狗娃那日来通知王明远山下茯茶铺子开业之事时,恰好被正在斋舍完成课业李昭听到了,这他哪能坐得住!
连忙请求王明远能在开业这日,一同演奏一曲《沧海一声笑》作为节目,好打响这茯茶名声。王明远本想拒绝,但看他那眼神,以及之前被他缠着回忆名曲时的痛苦,最终只能同意,之后李昭便见缝插针地拉着王明远合练。
“放心吧,宴之兄。”王明远放下笔,无奈笑道,“曲子我已练熟,断不会临场出错,拖你后腿。”
“那就好!那就好!”李昭高兴地一拍大腿,又开始畅想,“到时候,琴声一起,笛音一和!那气势!那豪情!保管让你们的茯茶铺子一炮而红!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
王明远被他逗乐了:“但愿如此吧。”
终于到了休沐日这天,天刚蒙蒙亮,李昭就一个骨碌爬了起来,精神抖擞,哪还有平日赖床的样子。
简单收拾了下,三人租了辆马车,向铺子所在的方向驶去。
铺子选的位置不错,虽在城中,但不在最喧闹的主街,且离书院不算太远,又挨着几家笔墨铺子和书坊,清静中透着文雅,很对书院学子的胃口。
他们到的时候,铺子已经装扮一新。
黑底的匾额上,“长安茯茶”四个鎏金大字苍劲有力,是李茂特意请王明远抽空写的,毕竟一般的教谕在书法一道上,可能都比不过王明远。
门楣上挂着红绸扎成的花球,两边还垂着长长的红绸子,崭新的柜台擦得锃亮,里面整齐地码着一排排用雅致木盒装好的茯茶砖,金花璀璨,看着就显档次。
李茂和张文涛正在店里最后忙碌着,指挥伙计调整陈列,见到他们来了,立刻迎了出来。
张文涛经过豆角一役,休养了好几天才缓过劲,如今又是生龙活虎一条好汉,他穿着一身崭新的绸缎袍子,显得格外富态,哈哈笑着:“可算来了!就等你们了!怎么样?这排场还行吧?”
李茂则沉稳许多,穿着合身的细布长衫,眼里带着血丝,显然这几天没少操心,但精神头很足:“明远兄,李昭兄,狗娃,里面请。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吉时一到,便可开业。”
狗娃一进门就吸着鼻子,闻到那熟悉的、醇厚的茯茶香,眼睛亮晶晶的,兴奋地这里摸摸,那里看看,比自己家还上心。
最让王明远惊喜和感动的是,开业吉时快到前,大师兄季景行竟抽空来了!
他不仅自己来了,还带来了几位在府衙任职的同僚好友,说是“恰巧路过,顺道来给师弟捧个人场”。
几位官员身着常服,但气度不凡,往那一站,本身就是一块无声的招牌。
季景行圆润的脸上笑容可掬,和几位同僚谈笑风生,偶尔看向王明远,递过一个“放心,有师兄在”的眼神。
王明远心里明白,这哪是“恰巧路过”,分明是师兄特意来给他撑场面、镇场子的!
这份情谊,他默默记在了心里。
吉时一到,鞭炮“噼里啪啦”地炸响,红纸屑漫天飞舞,热闹非凡。
李茂还请来了一对舞狮,锣鼓喧天,金狮腾挪跳跃,引得不少街坊和行人驻足围观。
热闹过后,重头戏来了,李茂作为掌柜,上前说了几句简单的开业致辞,感谢各位宾客捧场。
接着,他便笑着看向王明远和李昭:“今日小店开业,幸得两位好友鼎力相助,特备琴笛合奏一曲,以助雅兴,聊表谢意!”
在众人的注视下,王明远和李昭走到店门前临时清出的一小片空地上。王明远盘膝坐下,将“松涧”琴置于膝上。李昭则手持笛子,站在一旁,深吸一口气,脸上兴奋中带着一丝紧张。
随着王明远指尖落下,一声低沉而悠远的琴音荡开,仿佛古寺钟鸣,瞬间压下了周围的嘈杂。
紧接着,李昭的笛声清越响起,如同山涧流水,破空而来。
琴笛之声,一低沉一清越,一厚重一空灵,交织在一起,却异常和谐。
那旋律是他们从未听过的豪迈与洒脱,没有丝竹管弦常有的柔靡之气,反而透着一股笑傲江湖、睥睨天下的旷达不羁!
王明远随着旋律,低声吟唱起来。他的嗓音不算特别嘹亮,却带着一种独特的磁性,和着那豪迈的曲子,别有一番韵味:“沧海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记今朝……”
没有繁复的辞藻,没有晦涩的用典,就是最简单直白的词句,却勾勒出无比壮阔的意境和奔放自由的情怀!
周围原本喧闹的人群,不知不觉都安静了下来。
无论是路过的行人,还是围观的街坊,甚至季景行带来的那几位见多识广的官员,都听得有些出神。
这曲子,这词,和他们平日听的婉约词曲完全不同!像是一股强劲的西北风,吹散了湘江畔的温湿水汽,让人心胸为之一阔!
李昭更是完全沉浸在了音乐里,笛声时而高亢激昂,时而宛转悠扬,脸上的表情随着旋律变化,充满了陶醉和激-情。
一曲终了,余音仿佛还在街巷间袅袅回荡。
现场安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热烈的叫好声和掌声!
“好!好曲子!”
“此曲只应天上有啊!没想到这茯茶铺子开业,还能听到如此妙音!”
“这曲子听着就痛快!豪气!”
“师弟,李公子,不知此曲何名?”季景行抚掌赞叹,笑着问道。
王明远和李昭相视一笑,由王明远答道:“回师兄,此曲名为《沧海一声笑》。”
“《沧海一声笑》!好!好名字!贴切!大气!”季景行连连点头,对着身旁的同僚感慨,“我这师弟,总是如此优秀啊,哈哈!”
经此一曲,开业的气氛被推向了最高-潮。
原本还在观望的人群,纷纷涌进店铺,好奇地想尝尝这伴着如此豪迈曲子的“长安茯茶”究竟是何滋味。
李茂和张文涛顿时忙得脚不沾地,介绍、称重、收钱,脸上笑开了花,狗娃也机灵地和伙计在一旁帮忙维持秩序,给客人递上试喝的小茶盏。
王明远看着这热闹景象,心里也涌起一股成就感。
这茯茶,从家乡带来,历经波折,如今终于在这千里之外的湘江府,扎下了根。
他甚至听到有客人边买茶边议论:“这茶好!曲子更是绝妙!依我看呐,这不该叫茯茶,该叫……该叫‘沧海茯韵茶’!喝了提气!痛快!”
“对对对!‘沧海茯韵茶’!这名字好!”
王明远闻言,不禁莞尔,没想到这无心插柳的一曲,竟还给茯茶起了个如此霸气的花名。
这《沧海一声笑》,注定要随着这茯茶,在这湘江府,乃至京城,都流传开来。
第153章 这算学之法甚是精妙
茯茶铺子开业的火爆场面,让李茂和张文涛脸上的笑容都没下去过。
张伯父从长安紧急调运来的第一批货,看着堆满了小半个库房,结果一天下来,愣是销掉了将近三成!
这还不算那些提前收到风声、通过王明远这边下了订单,约好过几日来取的书院同窗和教谕们的量。
傍晚时分,见店里的客人渐渐稀疏,张文涛便安排随同货物一起来的长安伙计看店。
然后张文涛做东,在离铺子不远的一家还算体面的饭馆定了桌席面,非要好好感谢关键时刻来撑场子的季景行师兄和来帮忙的李昭。
席面上,自然是觥筹交错,笑语不断。
李茂和张文涛轮番给季景行敬酒,感谢的话说了一箩筐,没有师兄您帮忙镇着场子、打通关节,这铺子不可能这么顺当开起来,王明远也同样举杯好好的感谢了一番师兄的帮助。
季景行倒是没什么官架子,胖乎乎的脸上一直带着笑,摆摆手:“都是自家人,说这些就见外了。明远是我师弟,他的事就是我的事。”他还特意叮嘱,“往后生意场上遇到什么难处,不好解决的,也别硬扛,及时递个话到府衙给我。”
然后也感谢了李昭,李昭则是第一次被人当面这样感谢,弄得面红耳赤,结结巴巴的说:“明远兄在书院帮我颇多,这是我应该做的。若是……若是还有开业这种事,到时候再来喊我,我定准时到。”
这话一出,逗的众人一阵大笑,再等听到张文涛心有余悸、连比划带说地描述自己是如何被狗娃那碗“半生不熟、威力无穷”的炖豆角放倒,在客栈床上差点虚脱而亡的惨状时。
季景行更是笑得前仰后合,一口酒差点喷出来,指着狗娃,眼泪都快笑出来了:“哎呦喂!狗娃!哈哈哈!没看出来啊!你小子还有这本事?一碗豆角差点把你小姑父给送走了?哈哈哈!你这可不是帮忙,你这是‘清理门户’啊!下次我可不敢吃你做的菜了!”
狗娃被说得黝黑的脸膛涨得通红,挠着后脑勺,嘿嘿傻笑。王明远在一旁看着,也是忍俊不禁。
不过因着明日书院还有课业,这庆功宴也没持续太久,王明远、狗娃、李昭三人乘着马车返回了书院。
接下来的几日,茯茶铺子的生意并未如预料般迅速冷却下来。
或许是那日《沧海一声笑》的曲子太过惊艳,口口相传;或许是这西北茯茶的醇厚滋味确实合了不少湘江人的胃口;又或许是铺面位置选得好,沾了书院文气的光。
总之,铺子每日开门,总有不少顾客上门,或是好奇品尝,或是真心喜爱,回购者亦不在少数。
这日午后,阳光正好,铺子里客人不算太多。
李茂正坐在柜台后,埋首于一本厚厚的崭新账簿,一手拨拉着算盘,一手执笔,认真地记录着今日的进出项,张文涛则在后面小库房里清点存货。
就在这时,铺子门口的光线微微一暗,一个身影缓步走了进来。
来人是一位老者,身着一身深青色的杭绸直裰,须发皆白,梳理得一丝不苟。面容清癯,但一双眼睛却丝毫不显浑浊,反而沉静淡泊,仿佛能洞悉人心。
他步履沉稳,气度斐然,虽无随从仆役相伴,但自有一股久居人上、不怒自威的气度,一看便知绝非寻常百姓,更像是某位退隐林下的高官或学问深厚的鸿儒。
他进店后,目光并未立刻投向柜台后的茶砖,反而先是略带好奇地扫视了一圈这间不算太大却收拾得干净利落的铺面,最后才落在那标着“沧海茯韵”字样的茶砖上,微微颔首,似是自语:“‘沧海茯韵’,这便是近日城中传唱的那曲《沧海一声笑》所配之茶?倒是有些意思。”
这位老者,正是如今岳麓书院众学子翘首以盼、心中分量极重的当朝太子太傅、致仕文渊阁大学士——周时雍周老大人。
他近日方才悄无声息地抵达湘江府,暂居于离此不远的一处幽静别院。
今日得闲出来走走,听闻这“沧海茯韵茶”的名声以及那首传遍街巷的豪迈曲子,一时兴起,便信步走了过来。
店伙计赶忙上前招呼,周老太傅随意指了一款上等茯茶,让伙计包上一小块,并未多言,打算买完便走。
他并非没听过茯茶,只是以往总觉得此乃西北边陲粗犷之物,更偏爱江南绿茶的清雅韵致。
伙计手脚麻利地包好茶,周老太傅付了钱,正要转身离去,目光却无意间扫过了柜台后正在埋头书写的李茂。
确切地说,是被李茂手下那本账簿吸引住了。
起初只是随意一瞥,但很快,周老太傅的目光就凝住了,脚步也停了下来。他微微眯起眼,仔细看着李茂的记账方式,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和探究。
只见那账簿格式与他平日所见截然不同。
寻常店铺乃至衙门多用“单式记账法”,也就是简单的流水账,只记“收了多少”、“支了多少”,杂乱无章。一旦账目多了、久了,或是有一笔漏记、错记,查起来简直是大海捞针,糊涂账一本。
但李茂此刻所用的法子,却明显不同。
账簿页面划分清晰,每笔账目都分列“借方”、“贷方”,对应关系明确。例如,方才卖出茯茶收五两,他不仅记下“收钱五两”,还在另一侧对应记下“茯茶库存减少几何”。
采买笔墨纸张支出五百文,则同时记下“支出五百文”和“杂物增加相应价值”。
每一笔来龙去脉,清清楚楚,相互比对,仿佛有一张无形的网,将所有的钱财物资流动都井然有序地笼罩其中,一目了然。
周老太傅是何等人物?历经三朝,协理过户部钱粮,审阅过的账册不知凡几,于经济之道虽非专精,却也见识广博。
他只站在那儿看了片刻,心中略一推演,便立刻明白了这种记账方法的奥妙和巨大优势!
这法子,比起传统的单式记账,何止是“清楚”二字可以形容!
它严谨、系统、便于核对查账,极大减少了账目混乱和营私舞弊的可能!
若说单式记账是乡间土路,坑洼难行;那眼前这法子,便是铺设平整、经纬分明的官道!
“这……这记账之法……”周老太傅忍不住低声喃喃,心中瞬间翻起巨浪。
他想到的远非一家商铺之利。若此法能推行于府库仓廪、各级衙门……那对于理清财政、杜绝贪墨、提高效率而言,其意义简直难以估量!
许多此前难以查清的糊涂账、陈年旧账,或许都能借此理顺!这简直是理财管账的一柄利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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