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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屠户之子的科举日常 第135节

  他压下心头那点恍惚,笑了笑,语气温和却肯定:

  “嗯,定下了。咱们这次多是走陆路,虽然慢些,但也稳当。正好,这一路上,你不是总念叨着想尝尝各地风味,学学人家怎么做的吗?你这几年为了陪我在书院读书,大半时间都困在这书院方寸之地。

  这次,三叔陪你,咱们边走边看,也算圆你一个尝遍天下美食的心愿。”

  狗娃一听,黑红的脸上立刻放出光来,搓着一双蒲扇般的大手,嘿嘿直笑,那点离愁别绪瞬间被对未来的憧憬冲淡了不少:“嘿嘿……还是三叔懂我!乡试最要紧,咱们顺道尝尝就行,顺道就行!”

  他可没忘,三叔这次回去是要参加乡试考举人的,那是顶顶大事。

  笑过之后,狗娃又挠了挠头:“那……那我这两天得去跟食肆的刘大叔、张大婶他们好好道个别。这一走,下次再见就不知是啥时候了。”

  狗娃语气里又带上了浓浓的眷恋,在书院食肆这两年,那里几乎成了他的第二个家。

  王明远点点头:“应该的。受了大家这么多照顾,是该好好辞行。”

  得了三叔的首肯,狗娃转身就风风火火地往食肆跑,那壮实的背影,踩得地上的石板似乎都咚咚作响。

  食肆后厨这会儿刚忙完在休息,灶火还温着,空气里弥漫着洗碗水的气味和残留的饭菜香。

  几个相熟的帮厨大叔大婶正坐着歇脚唠嗑,一见狗娃进来,立刻都围了上来。

  “狗娃!真要走啦?”最疼他的刘大叔第一个开口,嗓门洪亮,带着真切的不舍,“你小子,把我这点压箱底的手艺都快掏空了,这就要拍屁-股走人?

  唉,老头子我这心里空落落的!本来还琢磨着,把我家那丫头说给你,好歹把你拴在咱们湘江府呢!”

  旁边腰身圆润、嗓门洪亮的吴大婶立刻嗤笑一声,打断他:“得了吧老刘!就你家那丫头,胖得跟个年画娃娃似的,也好意思说给咱狗娃?

  狗娃,别听他的!听婶子的,婶子有个外甥女,那可是我们那儿十里八乡出了名的俊俏姑娘!那眉眼,那身段,跟画里走出来的仙女儿似的!你要是点头,婶子这就去给你说合!”

  “俊俏顶啥用?过日子实在才行!”另一个负责揉面的方大叔插话,一脸认真,“狗娃,叔城外有二十亩上好的水田,你要是点头娶我闺女,叔就当嫁妆陪给她!”

  “二十亩也好意思说?狗娃,婶子出三十亩!就是……就是我家丫头今年刚满五岁……狗娃你……你能多等几年不?”另一个婶子似乎下了很大决心,眼巴巴地看着狗娃。

  狗娃被这七嘴八舌的热情说得面红耳赤,连连摆手,黑红的脖子都涨粗了:“不不不……叔叔婶子们,快别拿我打趣了!我……我年纪还小,没想过成亲的事!再说,我还得陪我三叔去考举人,以后还要进京考进士呢!”

  他这话倒是真心实意,在他简单的世界里,三叔的学业和前程是天大的事,至于娶媳妇……那好像是非常非常遥远的以后才需要考虑的。

  见他窘迫,大家哈哈一笑,也不再紧逼。

  刘大叔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转为感慨:“知道你小子志气大。唉,就是舍不得你啊。你琢磨出来的那几道菜,什么麻婆豆腐、剁椒鱼头、水煮鱼、毛血旺,尤其是那泡椒鸡爪,可是咱们食肆现在的招牌!连山长大人吃了都夸好!本来还指望你再多留几年,多弄些新鲜花样呢!”

  狗娃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憨厚地低下头,脚尖蹭着地:“大叔您过奖了……我就是瞎琢磨。好多点子,还是我给我三叔试菜的时候,他随口提的,我就试着做做看,没想到真成了……”

  “狗娃啊,那你三叔中了举人以后,还回书院来不?”刘大婶忍不住又问,“一般中了举,不是还得回书院深造,准备会试吗?”她眼里带着期盼。

  狗娃老实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茫然:“这个……我得听三叔的。三叔好像说过,中了举之后,想带我出去游学,多走走多看看。”

  众人闻言,脸上都露出惋惜的神色,但也知道读书人的事,他们不好多问。

  一时间,后厨里充满了淡淡的离愁。

  ——————

  与此同时,后山明月斋内,又是另一番光景。

  窗明几净,茶香袅袅。

  周老太傅捧着茶杯,看着坐在下首的王明远,缓缓开口,声音带着老人特有的沉缓:“决定好了?三日后启程?”

  王明远恭敬应道:“是,老师。行李已大致收拾妥当。”

  老太傅微微颔首,浑浊却依旧睿智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以你如今的学问根基,乡试一道,老夫并不担忧。中举于你,当是水到渠成。老夫想问的是中举之后,你是打算一鼓作气,直赴京城备考明年春闱,还是……”

  王明远沉吟片刻,态度恭谨却思路清晰:“回老师,学生愚钝,自觉经义文章,尤其是本经《春秋》,涉及学问繁多,愈深入愈发觉其深奥精妙,自身所学不过皮毛。若贸然赴京参加会试,与天下英才相较,恐力有未逮,徒惹笑话。学生以为,仍需沉心静气,细细打磨一番。”

  这番话,既是实情,也是他深思熟虑的结果。

  乡试是一省精英的较量,他有信心。

  但会试,那是汇聚全国顶尖士子的龙争虎斗,名额稀少,竞争惨烈无比。

  他虽有前世记忆和今世苦功,却从不敢有丝毫小觑之心。稳扎稳打,步步为营,才是正理。

  周老太傅听完,脸上非但没有失望,反而露出一丝极淡的欣慰:“不骄不躁,知己知彼,好!你能如此想,老夫便放心了。少年人最忌轻狂,须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他放下茶杯,从书案抽屉里取出一个早已备好的信封,递了过去:“既然你决意中举后继续潜心向学,而非急于求成,那便不要再闭门造车。这几封书信,你拿着。”

  王明远双手接过,略有疑惑。

  老太傅淡淡道:“是老夫写予白鹿洞、嵩阳、应天、姑苏几家书院山长的荐书。你持此信前往,皆可入内阅览藏书,与当地学子切磋交流。宝剑锋从磨砺出,学问之道,亦需碰撞切磋,方能见真知,长见识。”

  王明远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暖流与感激。

  这几大书院皆是天下文脉所系,能得到其中任何一家的允许入院交流已是难得,老师竟为他考虑得如此周全!

  他立刻起身,深深一揖:“学生……多谢老师厚爱!此恩此德,没齿难忘!”

  “坐下。”老太傅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

  他沉默了片刻,苍老的脸上神色变得有些复杂,似乎在斟酌言辞,又像是一种深沉的托付。

  良久,他才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更低沉了几分:“明远啊,还有一事……老夫思量许久,今日,便当作一个长辈的请求,与你商量一番,如何?”

  王明远神色一凛,坐直身体:“老师请讲,学生洗耳恭听。”

第188章 离别前(下)

  老太傅的目光望向窗外摇曳的翠竹,语气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沧桑与期盼:“若……若他日有幸,你金榜题名,踏入仕途。是否还记得,当日答应老夫,要做一个于国于民有实益之能臣,而非空谈清流,或钻营权臣?”

  “学生一刻不敢或忘!”王明远回答得斩钉截铁。

  “好,好。”老太傅连连点头,转回头,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那……若真有那一日,殿试之后,依例优异者皆入翰林院清贵之地。

  老夫……老夫可否舍下这张老脸,为你争上一争,求个外放实缺?

  让你真正下沉州府,亲民理政,去经历些风雨,磨砺一番筋骨心志?

  而非年纪轻轻便困守翰林清苑,终日与故纸堆为伍,久而久之,忘了民间疾苦,成了……成了那般只会坐而论道,空言误国之辈?”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切,甚至是一丝近乎悲壮的请求:

  “老夫……老矣,时日无多。此生所见,纸上谈兵者众,实干兴邦者少。如今朝堂……唉……

  老夫别无他求,只盼能在闭眼之前,亲眼见你走上一条踏实之路,为我大雍,也为这天下百姓,真真正正做点实事。

  便算是……老夫这风烛残年,为国朝尽的最后一点心力吧。

  你……可能明白?

  可能答应老夫这……不情之请?”

  王明远看着老人那双充满期盼、甚至带点祈求意味的眼睛,再看着他日益佝偻的身躯,心中巨震,酸楚与豪情交织翻涌。

  他猛地站起身,撩起衣袍,竟是对着老太傅郑重地行了一个大礼。

  “老师苦心,学生……学生铭感五内!”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却异常清晰坚定。

  “学生志本在此!若能不囿于翰林清贵,而得一方水土施展抱负,为民请-命,为国分忧,正是学生求之不得之事!岂有不愿之理?老师今日之言,非为请求,实乃对学生莫大之期许与成全!

  学生在此立誓,必不负老师今日教诲与重托!”

  “快起来,快起来!”周老太傅连忙虚扶,脸上终于露出了释然且无比欣慰的笑容,那笑容驱散了之前的凝重,连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有你这句话,老夫……便放心了。好好好!望你永记今日之言。若他日忘了,老夫便是成了黄土下的枯骨,也要爬出来寻你说道说道的!”

  虽是玩笑之语,却重若千斤。

  师徒二人又说了会儿话,王明远才捧着那沉甸甸的荐书,退出了明月斋。

  走在回斋舍的路上,他觉得怀里那几封信烫得惊人,肩头仿佛也压上了一副无形的重担,却也让他的脚步更加沉稳坚定。

  ————————

  夜里,斋舍里静悄悄的。

  李昭在床上翻来覆去,烙饼似的,终于忍不住,小声朝着对面床铺问道:“明远……睡了没?”

  “还没。”王明远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同样清醒。

  李昭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失落和不舍:“你这一走,我心里头咋这么不得劲儿呢?空落落的。就不能像其他长安来的同窗那样,等下个月再一起动身?”

  王明远笑了笑:“早点动身,路上从容些。也能多走走,多看看。”

  “唉……”李昭又叹了一声,“这一别,山高水长的,也不知道下次再见是啥时候了。明远,你可不能忘了兄弟我啊!我可是你在湘江府最铁的哥们了!

  你教我那话怎么说来着?哦,想起来了,我可是你在湘江府最好的‘老铁’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声音变得有些低沉和迷茫:“明远,不瞒你说,我以前还做梦来着,想着拼命用功,说不定哪天走了狗屎运,我也能中个进士,到时候就能去京城找你,咱们还能在一处。可……可这两年,我是越学越觉得……这书,真不是光靠努力就行的。”

  他的语气里带着挫败感:“那些经义注疏,教谕讲一遍,那些优秀的同窗他们就能举一反三,我却得反复琢磨好久才勉强吃透。策论更是,你们下笔千言,有理有据,我憋半天都凑不够数……可能,我天生就不是读书这块料吧。考个秀才,大概已经把我这辈子的文运都耗光了。”

  王明远听得心下微酸,正想开口安慰,李昭却像是自己想通了似的,话锋一转,语气忽然变得轻快了些,带着一种放下重担后的释然:

  “不过还好,我还有个音律能拿得出手!明远,跟你说实话,我越来越感觉,相比起啃那些枯燥的经书,我是真更喜欢吹笛弄箫!那曲子一响,啥烦恼都没了!有时候我就想,要是当初没读书,就专心致志搞音律,现在说不定早成大师了!”

  他没等王明远接话,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越说越兴奋:“对了!还得谢谢你!你那首《青花瓷》还有《沧海一声笑》,给我的启发太大了!让我琢磨出不少新东西!我想好了,等乡试考过了,我就不再考了!我就留在湘江府,谋个官身,忙完每日差事后,我就把心思全放在音律上!我就不信,我李宴之,就不能在这条路上闯出个名堂来!”

  王明远:“……”

  他还没说啥呢,这位好友就已经把自己后半生的人生规划都给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他也只能顺着他的话笑着说道:“好!那我可就等着将来有一天,李大家名满天下!”

  “哈哈!那就借明远兄的吉言!”李昭来了劲头,从床上坐了起来,隔着黑暗看向王明远的方向,“那你也得努力!等你将来当了朝堂重臣,封疆大吏!到时候……嘿嘿,可得记得提携兄弟我啊!给我个‘宫廷首席乐师’之类的官当当!”

  “好,一言为定!”王明远也被他的情绪感染,笑着应承。

  “一言为定!”

  黑暗里,两人似乎都能看到对方脸上畅快的笑容。

  只是王明远笑着笑着,手却不自觉地摸向枕下,那里头有一本薄薄的、自己手写的小册子。

  册子里,是他凭着记忆,断断续续默写下的不少前世旋律的片段,从《爱情买卖》到《心痛2009》,从《最炫民族风》到《凉凉》,风格迥异,五花八门。

  原本是想着离别时送给李昭,说是自己梦里梦到的,包括之前的那两首也是,顺便再告诉他那长安的乐师的事情也是假的。

  希望这东西能当一份念想,或许能给他一些新的启发。

  可现在……他捏着册子,心里有点打鼓。

  这东西给他,这家伙会不会兴奋得熬夜研究,直接荒废了最后的备考时光?

  万一乡试因此失利,那自己岂不成了罪人?

  犹豫再三,他还是把册子悄悄塞回了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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