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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屠户之子的科举日常 第142节

  而且上次尽管已经带了那么多油布,但那漏雨的号舍怎么堵都堵不住,总不能整个考篮什么都不带,全带油布吧。

  相比之下,这里简直堪称“豪华”。

  虽然依旧仅容一人转身,但砖墙牢固,头顶有细密的新瓦片遮阳挡雨,桌板也厚实平整。

  而且因为乡试时间较长,每个考舍还备好了恭桶,每天定时由衙役收走倒入考舍尽头的茅厕中。

  以防万一,他还是先将带来的防雨布展开,仔细铺在号舍顶棚内侧,以防万一夜间有雨或露水。

  又将药品、食物、备用衣物放在干燥角落,这才将考篮放在桌下,坐下略作喘息。

  目光透过号舍低矮的门向外望去,只见无数个如同蜂巢般的格子间里,已经坐满了或安静等待、或最后默诵、或紧张张望的考生。

  有鬓角花白、皱纹深刻的老者,显然已是屡试不中,仍在苦苦挣扎;也有须髯齐整、端坐如常的中年士人;也偶尔有几个面色稚嫩、眼神中带着惶恐与期待的青年。

  人生百态,尽汇于此。一场考试,牵动着无数人的命运与梦想。

  “铛——!”

  一声悠长而肃穆的锣响划破贡院上空的寂静,乡试正式开始了!

  差役们抱着厚厚的试卷,穿梭于号舍之间的甬道,将一叠叠散发着墨香的试卷分发到每个学子手中。

  王明远沉心静气,先快速浏览了一遍所有题目。

  大雍朝的乡试题量极大,囊括经义、论判、诏诰表、策论、诗赋、算学六大类,需连考七日,是对学识、体力、心性的极致考验。

  但他细细看下来,心中反而渐渐安定。

  首先是重中之重的四书五经义题。这是根基,也是评判考生儒学修养和八股功底的核心。

  四书题三道,分别出自《论语》、《大学》、《中庸》。

  题目不算生僻,但角度颇为刁钻,需得准确把握圣贤微言大义,破题立意方能不俗。

  五经题四道,需对应本经作答。

  王明远本经选择的是《春秋》,此刻看去,四道《春秋》经义题果然深奥,涉及对历史事件的不同解读和义理辨析,需引经据典,深入阐发,极见功力。

  但王明远反而松了口气,这类需要条分缕析、层层推演的题目,正是他所擅长的。

  周老太傅的悉心指点、元沧澜那本心血笔记的加持,以及自己在岳麓的苦功,此刻仿佛都化为了胸中的底气。

  接着是论、判、诏诰表等应用文体。

  一道史论题,要求评述前朝一次著名的变法得失,考察史识和议论能力。

  五道判题,模拟了民间田土、税收、债务、婚姻、盗窃等纠纷,需以父母官的身份写下判词,要求熟知律法、通晓人情、断案公允。

  这让他想起师父赠与他的那本《为官笔记》,里面写明了他在任上处理过的那些鸡毛蒜皮,却关乎百姓生计的案子,心底便多了几分底气。

  诏、诰、表三选一,他快速选择了相对熟悉的“表文”,模拟中举后向皇帝谢恩的格式。

  这类文体重在辞藻典雅、格式规范、情感恳切,需得仔细措辞。

  然后是五道策论题。

  这才是真正考验考生经世致用才能的地方,题目涉及漕运盐政、边防、吏治、农桑、教化等多个方面,要求提出切实可行的对策,绝非纸上谈兵能应付。

  最后是诗赋和算学。

  诗赋一道,题目是常见的“秋雨”,虽然有点像三年前院试的“夏日骤雨”,但主体思想和核心还是不同的,他需得精心构思,虽不指望以此扬名,但也不能拖后腿。

  算学三道,题型熟悉,无非是田亩、粮饷、工程计算之类,这对他而言,几乎如同送分题一般。

  通篇看下来,题量巨大,难度极高,对考生的知识广度、思维深度、体力精力都是极大的考验。

  寻常秀才,若无良师指点、无足够书籍参阅、无系统训练,恐怕见到这卷子都要头晕眼花一半。

  但王明远心下却渐渐安定,甚至涌起一股跃跃欲试的冲动。

  岳麓书院三年的苦读、甲班激烈的竞争环境、周老太傅高屋建瓴瓴的指点、还有自己夜以继日的苦读钻研……所有的汗水与付出,仿佛都是为了应对眼前这份试卷。

  他定了定神,按照顺序开始答题。

第200章 乡试(中)

  首当其冲的,便是重中之重,决定士子儒学根基与八股功底的经义题。

  其中一道尤为醒目:“荡荡乎,民无能名焉;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焕乎其有文章。”(出自《论语·泰伯》)。

  此题是赞颂尧帝功德的命题作文,看似宏大,实则破题关键在于“民无能名”与“有成功”、“有文章”的对比与统一。

  寻常学子或会堆砌辞藻,一味歌功颂德,但岳麓三年的锤炼告诉他,需得切入肌理,既要写出尧帝功业的巍峨不可及,又要点明其功德化入寻常,百姓日用而不知,方是圣王至境。

  他略一沉吟,破题已了然于胸:圣赞古帝之德,民弗能喻,惟其勋业文章,足垂万世。

  接下来,便是层层推进,先总说尧帝的伟大难以用言语形容,再具体分说其治国功绩如何巍峨,制定的礼乐制度如何光辉。

  最后笔锋一转,自然联系当下,赞颂大雍朝当今圣上英明神武,海内承平,表达自己身为学子,愿竭尽绵薄,为圣朝效力的决心。

  这一套他早已在无数次练习中烂熟于心,此刻写来,笔走龙蛇,毫不滞涩。

  四书题答得顺畅,接下来便是五经题。

  王明远的本经是《春秋》,此题自然围绕《春秋》微言大义而来。

  其中一题尤为刁钻,涉及《春秋》中记载的一次诸侯会盟,不同传注对盟约中某条细则的解释,一者认为体现了“尊王攘夷”的大义,另一者则斥其为“权宜之计,背信弃义”。

  题目要求辨析孰是孰非,并阐发《春秋》微言大义于此处的体现。

  这题极考功底,非熟读三传及各家注疏、并能融会贯通者难以作答。

  王明远却不慌不忙,元沧澜所赠的那本厚厚笔记此刻仿佛就在眼前浮现,其中对此类争议早有详尽的各家观点罗列与辨析。

  他凝神片刻,理清思路,先客观陈述两派观点及其依据,不偏不倚;继而引证《春秋》其他类似案例,结合当时天下大势,分析哪种解释更符其核心思想。

  最后提出自己的见解,认为此事须结合“经”与“权”来看,看似权宜,实则为更大之“义”服务,并引申出为政处事需懂得权衡变通的道理。

  笔走龙蛇,论述精辟,显示出远超年龄的沉稳与学识。

  答完这题,窗外天色已不知不觉暗了下来,号舍深处陆续响起了轻微的咀嚼声和叹息声——许多考生也开始用晚饭了。

  王明远感到腹中饥饿,中午只是随便啃了几口硬邦邦的干粮,晚上这顿可得好好犒劳自己。

  这连考七日的折磨,体力精力跟不上,学问再好也白搭。

  他先将答好的考卷和笔墨等物小心归置到考桌内侧,避免沾染油污。

  接着,变戏法似的从考篮里拿出一个巴掌大、带提梁的小铁罐,架在蜡烛的火苗上。

  倒入少许清水,待水滚开,便投入几块提前炒制好的、用猪油、面粉、坚果碎、盐混合压实的油茶面。

  不一会儿,一股混合着麦香、油香和坚果香的温热气息便在这小小的号舍里弥漫开来,与周遭冷硬干粮的气息格格不入。

  他将煮好的糊状油茶倒入杯中,又掰开一个白面馒头,抹上一层狗娃秘制的夹馍料——那是用辣椒、花生、芝麻、盐巴一同炒香后碾碎的“芝麻盐”,红艳艳、香喷喷。

  就着这碗热乎乎的油茶和香辣开胃的夹馍,王明远吃得有滋有味。

  旁边一个啃干饼就咸菜的年轻考生,忍不住咽了口口水,特别小声的吐槽道:“这……这位兄台,也太会享福了吧?”

  等到了休息时间,王明远又做出一个让众人目瞪口呆的举动。

  他将那块活动木板放平,形成一张窄小的“床铺”,然后在木板四周细心撒上一圈驱蚊药粉。

  然后,竟从考篮角落里掏出一卷轻薄的纱帛,三两下抖开,用绳子在考舍顶棚和四角挂好,赫然成了一顶简易蚊帐!

  然后便钻了进去,和衣躺下,甚至还从怀里摸出两个特制的棉花耳塞,塞进了耳朵。

  这一系列操作行云流水,把周围饱受蚊虫叮咬、鼾声、屁声、梦呓骚扰的考生们看得眼睛都直了。

  夜里,各种声音依旧此起彼伏,偶尔还夹杂着被衙役推醒的呵斥,但蚊帐里的王明远,耳朵里塞着棉花,虽不能完全隔绝,却也挡住了大半喧嚣,加上白日答题疲累,竟也睡得颇为安稳。

  这蚊帐和耳塞,可是他在湘江府三年,与当地湿热蚊虫斗争总结出的“法宝”,这次赴考特意带上,果然派上大用场。

  一觉醒来,神清气爽。

  王明远钻出蚊帐,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筋骨,就着冷水擦把脸。

  再看周围,不少考生顶着一对乌青的眼圈,面色憔悴,哈欠连天,与他的精神焕发形成鲜明对比。

  他心中不由再次庆幸自己这次的准备周全。

  吃过简单的早饭,继续答题。

  写完四书五经题,接下来的论、判、诏、诰、表等文体,对于经历过岳麓书院严格训练的王明远来说,难度不大。

  核心无非是格式规范、词句典雅,最重要的是紧扣题目,不失君臣大体,尤其是诏诰表这类代表朝廷或上官口吻的文体,更要体现出应有的格局和气度。

  他下笔谨慎,力求稳妥。

  其中一道判词题倒是有些意思。

  案情是:有“孝子”甲,其父生前欠官府税银五十两。父死,甲卖田得银百两,却隐匿不报,拒不缴税,声称所有银钱都已用于风光大葬其父,还有十几位乡邻联名作保,证明其确是孝子,题目问如何判理。

  这道题的难点在于情与法的冲突。

  若强行逼税,恐遭乡议抨击,谓官府欺凌孝子;若放任不管,又恐此风一开,人人借丧葬之名行逃税之实。

  王明远略一思索,便有了主意。

  判词首先应要求甲提供丧葬费用的详细明细,并派胥吏核验其真实性,同时调查本地寻常丧葬的大致花费,以做比对。若发现用度远超常理或明细有假,即可断定其名为孝行、实为匿税,当依《大雍律》惩处,追缴税款,并酌加罚金,以儆效尤。

  对于作保乡邻,亦需申饬,明示“孝当循法,税不可逃”之理,并可建议此后本地大额丧葬开支需报官备查,以防奸猾之徒借机舞弊。

  如此一来,既维护了税法威严,又堵住了制度漏洞,还算顾及了“孝道”的体面。

  至于更深层次的乡邻勾结、里长瞒报等问题,那就不是他一个考生需要在判词里深入追究的了。

  他提笔写下“查核用度,明正典刑,谕乡杜弊”十二字作为判词核心,然后展开口,用精炼的字句将上述思路一一阐明。

第201章 乡试(下)

  第三日,开始答他最擅长的策论。

  策论共五道,其中一道题为“论漕运与盐政之弊”,堪称本次乡试的压轴难题。

  漕运与盐政,乃国家经济命脉,亦是积弊最深之处。

  寻常学子能对其中一端有所见解已属不易,此题却要求将两者关联起来,分析其弊病根源,并提出综治之策,可见出题者视野之宏阔、用心之深远。

  王明远看到此题,不惊反喜。

  几年前刚入长安府学,他就做过漕运之弊的深入研究,后来在岳麓书院,又系统研读过盐政相关的典籍案例,与师父书信往来间,也多次论及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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