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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屠户之子的科举日常 第143节

  他略定心神,破题直指核心:漕运与盐政,实为国家经济命脉所系,亦为积弊最深之域。核心在于厘清漕粮征收、运输、仓储各环节之耗损与贪腐,以及盐课征收、引法、销售过程中的垄断与私贩之根源,进而提出标本兼治之策。

  接下来,他先分述漕、盐之弊。漕运之弊,在于额外加征、量具作弊、中介盘剥、运输损耗,实为贪-污借口、仓管混乱等,环节众多,层层剥皮。

  盐政之弊,在于“引制”僵化,盐引被大盐商垄断,导致官盐价高而质劣,反使私盐泛滥,国家盐课收入流失,百姓亦受其害。

  进而,他笔锋一转,指出两者并非孤立,实有共通之处:皆因吏治不清、利益盘根错节所致。

  漕运线上,大小官吏、漕丁、帮会结成利益共同体;盐业之中,官、商、乃至地方豪强勾结牟利。

  因此,治弊之本,在于整顿吏治,加强监察,打破垄断,引入一定程度的竞争与透明。

  随后,他提出具体对策。对于漕运,可试行海运补充河运,减少中间环节损耗、改革漕粮征运制度,如“折色”,将部分实物税转为货币税、严格核验流程,严惩贪腐。

  对于盐政,则可参考“盐法变通”,如适度放开引权,允许更多合规商人参与;简化手续,降低盐引成本;严厉打击私盐,同时保障官盐质量与合理价格,使私盐无利可图。

  最后,他总结道,此二者改革皆需循序渐进,选择要害之地先行试点,遇阻力则需朝廷有坚定决心,派遣得力干臣强力推行。

  “弊革则利生,仓廪实而府库充,国用自足矣。”

  全文逻辑清晰,分析透彻,既有对弊病的深刻揭露,又有切实可行的建议,并非泛泛空谈。

  王明远自觉对此题发挥极佳,心中颇感满意。

  其余策论,如“论人口与垦殖”、“论荒政备灾”等,亦是王明远平日用心所在。

  尤其是“荒政备灾”一题,他更是成竹在胸。

  当年那篇《救灾策》不仅让他得了府试案首,更得到崔知府的赏识,后来几年师徒间书信往来,对灾前预防、灾中赈济、灾后重建以及吏治整顿、民生恢复等话题皆有深入探讨。

  此刻下笔,各种观点、案例信手拈来,写得酣畅淋漓。

  到了第五日下午,便是诗赋题。

  要求以“秋雨”为题,作一首五言律诗。

  看到“秋雨”二字,王明远不禁莞尔,这是生怕乡试期间不下雨么?

  他忽然想起三年前那场院试的夏日暴雨,自己高烧不退,几乎功亏一篑的场景。

  时过境迁,如今的他,身体虽仍不算强健,但已非吴下阿蒙,应对考试更是从容了许多。

  他略一构思,一首诗便跃然纸上:

  院静闻疏雨,林高纳远风。

  秋声连蟋蟀,寒色上梧桐。

  短榻孤灯里,清笳万井中。

  天涯未归客,此夜忆江东。

  这诗来自于前世明代的一位诗人,他在各种诗集中也未曾见过。而且其意境萧瑟,贴合秋雨主题,也隐隐透露出思念之意,放在这考场环境中,倒也贴切。

  (被喷的太惨,答应你们抄一次,试试不查资料看看这是谁写的。)

  最后是三道算学题。

  近年来科举加重算学比重,王明远猜测这背后或许有周老太傅这般重视实务的朝中大员推动。

  不过这几道题在他看来,甚至比书院岁考还要简单,无非是计算田亩、粮赋分配、工程用工之类,他运用熟悉的算学知识,很快便解答完毕。

  全部题目答完,才只是第五日晚上。

  号舍之外,夜色沉沉,其他考舍大多依旧亮着烛火,传来窸窸窣窣的书写声或沉重的叹息声。

  王明远仔细检查了一遍答卷,确认没有错漏之处,心中同时也涌起一股强烈的自信。

  这次乡试,无论是经义文章的沉稳老练,还是策论诗赋的见解文采,他都自觉发挥出了上佳水准,甚至可称超常。

  这北方乡试的难度,似乎确比文风鼎盛的南方略低一些!

  剩下的两日时间,他丝毫也不敢懈怠。

  他再次静下心来,将所有的草稿答案从头到尾,字斟句酌地细细揣摩、修改润色,确保无一字不妥,无一意不明。

  然后,提笔,凝神静气,开始将最终答案一丝不苟地誊抄到正式试卷上。

  笔尖在纸上游走,依旧是规矩的馆阁体,这是科举的硬性要求。

  但同样的馆阁体,在不同的人笔下,气象迥异。

  他的字,早已非三年前的初具锋芒。

  此刻,笔画结构严谨而不失舒展,墨色浓淡相宜,行气贯通,整体观之,既端庄肃穆,合乎规范,又自有一股清刚雅正、灵动蕴藉的韵味跃然纸上,与文章内容相得益彰。

  这手字,本身就是一份极佳的答卷,足以让阅卷官在疲惫的审阅中眼前一亮。

  他心无旁骛,精心誊抄,反复检查,确保无一字错漏,无一墨点污渍。

  当最后一笔落下,墨迹吹干,王明远将厚厚一叠试卷整齐理好,心中豪情顿生。

  此次乡试解元,他王明远,势在必得!

第202章 出科场

  七日的煎熬终于快到了尽头。

  贡院之内,气味已然变得复杂难言,汗臭、墨臭、还有角落里恭桶隐约传来的骚臭全部混杂在一起。

  王明远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又稍稍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目光下意识地扫向对面以及两侧的号舍。

  这一看,心下不由一惊。

  对面那位头发花白的老者,此刻正伏在案上,肩膀微微耸动,不知是在竭力书写最后几字,还是因体力不支而在喘息。脸色是一种不健康的灰白,眼窝深陷,周遭是浓重的青黑,仿佛这七日抽干了他大半的精气神。

  不只是他,左右望去,大多数学子皆是面容憔悴,形销骨立。

  许多人发髻松散,头发被汗水黏在额角颊边,眼神空洞而麻木。

  有人对着试卷发呆,有人则拼命揉着太阳穴,试图驱赶连日睡不好带来的剧烈头痛。

  更有甚者,直接瘫靠在冰冷的砖墙上,双目紧闭,胸口剧烈起伏,仿佛连呼吸都耗尽了力气。

  王明远甚至看到斜对面一个年轻考生,在衙役走过时,猛地趴下去干呕了几声,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剩下痛苦的呻-吟。

  整个考场,弥漫着一股深深的疲惫感。

  他心中不禁生出几分唏嘘,甚至有一丝庆幸。

  庆幸自己年轻,庆幸准备充分,庆幸自己这几年的不懈锻炼,也庆幸那顶蚊帐和耳塞让他保住了几分元气。

  科举之路,果然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光是这体力的较量,就已残酷至此。

  “铛——!”

  一声突兀而响亮的锣声,如同冷水泼入滚油,瞬间炸响了死寂的贡院。

  所有考生都被这声音惊得一个激灵。

  随即,便是衙役们粗犷而不容置疑的呼喝声,在狭长的甬道间回荡:“时辰到!所有考生停笔!收卷!”

  “起身!离案!违者以舞弊论处!”

  话音未落,一队队穿着皂隶服、面色冷硬的衙役便鱼贯而入,步伐整齐地走向各个号舍,开始收取试卷。

  王明远早已停笔,安静地退到号舍角落,以示绝无违规。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又落向对面那位老者。

  衙役走到了他的号舍前,伸出手,公事公办地道:“交卷。”

  那老者浑身一颤,仿佛才从某种沉浸的状态中惊醒。

  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和一种近乎哀求的急切,嘴唇哆嗦着:“差……差爷,再容片刻,就片刻!老朽……老朽这就结尾,就差几个字……”

  那衙役显然见惯了这等场面,脸上没有丝毫动容,反而露出一丝不耐,声音更冷了几分:“啰嗦什么!规矩就是规矩!拿来!”说着,手便直接伸向那压在老者臂下的试卷。

  老者的手猛地攥紧了试卷边缘,枯瘦的手指因用力而骨节发白,微微颤抖着,似乎在进行最后的、无望的抗争。

  那衙役眉头一拧,眼神锐利地扫过去,带着明显的警告意味。

  空气凝滞了一瞬。

  老者眼中的光迅速黯淡下去,那点微弱的挣扎如同被针扎破的气囊,瞬间泄尽。

  他喉头滚动了一下,发出极轻的一声呜咽,像是叹息,又像是啜泣,终于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松开了手。

  衙役毫不费力地抽走了试卷,看也没看,便摞入手中厚厚的一叠之中,转身走向下一个号舍。

  老者僵在原地,空着手,维持着那个姿势,仿佛魂魄也随之被抽走了。

  那瞬间佝偻下去的脊背,写满了无尽的落寞与认命。

  多少次满怀希望而来,多少次铩羽而归?

  其中的辛酸,恐怕只有他自己知晓。

  王明远默默收回目光,心下黯然。

  这考场之上,欢喜得意者终究是极少数,更多的是这般耗尽心血却可能依旧黯然收场的失意人。

  收卷完毕,在衙役的指挥下,考生们开始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踉跄着走出号舍,汇成一股缓慢而沉默的人流,朝着贡院大门挪去。

  走出狭窄的甬道,来到相对开阔的贡院前庭。

  所有考生都下意识地整了整衣冠,放缓了脚步,准备向本次乡试的主考、同考官们行辞礼。

  只见前方厅堂之内,数位身着官袍、神色肃穆的官员端坐其上。

  其中一人,绯袍玉带,气度威严,正是秦陕巡抚、此次乡试的监临——崔显正!

  王明远一眼就看到了师父。

  几日未见,师父似乎又清减了些,眉宇间带着监临一省抡才大典的疲惫与凝重,但目光扫过堂下学子时,依旧带着惯有的审慎与威严。

  他随着众人躬身行礼,头垂得很低,姿态恭顺,混在人群中毫不显眼。

  然而,就在他起身的瞬间,目光不经意地与堂上的师父对上。

  崔巡抚的目光似乎在他脸上极快地停留了一瞬,那严肃的嘴角几不可查地微微向上弯了一下,眼神里飞快地掠过一丝细微的鼓励与询问。

  王明远心头一暖,极轻微地、几不可见地点了下头,眼神沉稳而肯定。

  师徒二人之间,甚至无需任何言语,就在这电光火石的眼神交汇中,完成了一次无声的交流。

  ——考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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