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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屠户之子的科举日常 第28节

  负责发放文书的衙门小吏,态度是前所未有的客气,甚至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恭敬。

  王明远双手接过,没有半分倨傲,微微躬身:“有劳了。”

  这份沉稳谦逊,让小吏脸上的笑容又真诚了几分。

  就在此时,一个身着藏青绸衫、留着山羊胡、眼神精明的中年男子踱步过来像是要找他。

  王明远则不知道此人是谁,小吏连忙低声提醒:“是县尊身边的吴师爷。”

  吴师爷目光在王明远身上扫过,脸上堆起笑容:

  “这位便是王案首吧?恭喜恭喜!县尊大人有令,今晚在县衙后园设小宴,宴请此次县试三甲,特命在下知会王案首,务必赏光。”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县尊大人看过你的卷子,赞不绝口,直言你有‘秀才之姿’,望你戒骄戒躁,勤勉向学,莫负期许啊。”

  “多谢县尊大人抬爱,多谢师爷传话。明远定当准时赴宴。”王明远恭敬应答,姿态放得极低。

  一旁的王大牛听后,面上虽然依旧木讷,心里却翻江倒海。

  县令老爷都夸三郎有秀才之姿了!

  肯定是祖宗们显灵了!

  回家上坟的贡品,之前脑子里计划的怕是不够,得再供个猪头!不对,起码得三个猪头!

  他们家里无权无势,给三郎使不上力,就指望下面的祖宗们给三郎多使把力气了!

  晚上,王明远特地换上了一身崭新的衣服,特地的收拾了一番。

  靛蓝色的细棉布长衫,浆洗得挺括,虽无纹饰,却衬得他身姿挺拔,眉宇间那份书卷气在晚间的灯火下下更显沉静。

  到了县衙门口,他和大哥分开,在仆役的引导下步入衙门后院。

  到了后院,正首主位端坐的,正是那日考场中看他答卷让他吓了一跳的刘县令。

  此刻刘县令脱去了官袍,穿着一身深色常服,少了几分威严,多了些儒雅,但眼神依旧锐利。

  王明远上连忙上前几步,躬身行了一个标准的士子礼:“学生王明远,拜见县尊大人。”

  “免礼,入座吧。”

  刘县令声音温和,抬手示意他坐在左侧下首。

  王明远依言落座,目光微抬,便对上了右侧投来的视线。

  张允也来了,穿着一身簇新的宝蓝色绸衫,神情复杂。

  他今日终究是托了父亲的关系,设法看到了王明远的卷子。

  那手筋骨开张的好字自不必说,细读之下,经义阐释虽不似自己那般引经据典、辞藻华美,却别具洞见,直指核心。

  尤其那道关于策论,条理清晰,切中时弊,操作性极强,绝非闭门造车能想出的空谈。这份务实与新见,让张允心头那点不甘与质疑也消散了大半。

  他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另一位县试第三名,名叫张白官的少年也已落座,三人互相拱手见礼,互通姓名,便各自端正坐下,园内一时只有灯花偶尔的噼啪炸开的声音。

  刘县令的目光在王明远身上停留片刻,心中百转千回。

  这少年举止得体,不卑不亢,更难得的是那份远超年龄的沉稳与通透。

  他确实动了爱才之心,甚至闪过收其为入室弟子的念头。以自己的学识和官场经验,好好雕琢,此子前程不可限量。

  然而,想到他那农户出身,刘县令心中那点热切又迅速冷却。

  他刘承文,寒窗苦读,宦海浮沉至今,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收徒,尤其是收这种毫无根基的农家子为徒,绝非仅凭才学那么简单。

  这意味着要投入资源,要承担风险,更要将其纳入自己的政治谱系。

  自己这几年考绩上等,升迁在望,前途未定,带上这样一个“拖累”……值吗?

  而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变现”,发挥出“收益”?

  他端起茶盏,轻轻呷了一口,那点爱才之意终究被更现实的考量压了下去。

  “罢了,”刘县令心中暗叹,“此番用了他的策论上报州府,已算借了他的光。日后他若真遇到迈不过的坎儿,在不违律、不损己的前提下,帮他一次,也算还了这份‘借用’之情,两不相欠。”

  宴席在一种和谐的氛围中开始,菜肴精致而不过分铺张。

  席间刘县令举杯,勉励三人戒骄戒躁,潜心向学,争取府试再创佳绩,为咸宁增光。

  不过多是县令在说,三人恭敬应答,偶有关于经义的简单问答,张允答得漂亮,王明远则言简意赅,切中要害。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刘县令示意随从捧上三个红绸包裹的小盘,亲自递到三人手中:“些许程仪,聊表心意。望尔等不负所学,早获功名。”

  入手微沉,是五两一个的官银。

  这不仅是贺仪,更是县令对治下教化成果的期许——多出一个秀才,都是他这位父母官政绩簿上重要的一笔。

  宴罢,张允与张白官先行告退。

  刘县令却温和地开口:“明远且留一步。”

  王明远心头微动,依言停下脚步。

  待园中只剩二人,刘县令的声音压低,目光深邃:

  “你的策论,条陈清晰,切中弊要。本官已稍加润色,附于本县今岁春荒应对条陈之后,报往州府了。”

  他顿了顿,看着王明远的眼睛,意味深长地补充道,

  “此乃为国献策,亦是尔才学之证。日后……若在学业或他事上,有需本官斟酌之处,可来寻吴师爷递个话。”

  这番话,说得极其含蓄,但王明远瞬间明白了其中的“交易”意味——县令用了他的策论作为政绩,也留下了一个若有若无的承诺。

  “学生谢县尊大人提点栽培!”

  王明远深深一揖,心中并无多少惊喜,反而更添一分清醒。

  功名路上,人情世故,亦是学问。

  他现在无权无势,只是个小小的童生,知道了这是场“交易”又能如何?

  知道了那莫须有的承诺或许只是空口白话又能如何?

  走出县衙侧门,清冷的夜风拂面而来。

  街角里,一个魁梧的身影立刻迎了上来,正是不知等了多久的王大牛。

  “三郎!”王大牛的声音带着些凉意,却掩不住关切,“咋样?吃饱没?县令老爷说啥了没?”

  “挺好,大哥。”

  王明远看着大哥冻得有些发红的鼻头,心头涌起暖流,将手中那个沉甸甸的红绸小包递过去,“县令大人赏的程仪。”

  王大牛接过,入手后一沉,脸上瞬间绽开一个近乎傻气的笑容,小心翼翼地将银子揣进怀里最贴身的口袋。

  “好!好!”他絮叨着,仿佛已经看到了爹捧着银子、对着祖宗牌位又哭又笑的样子。

  王明远点点头,望着县城阑珊的灯火,深深吸了一口带着寒意的空气。

  府试、院试……路还长。

  而此刻,他想家了。

第36章 回家

  王大牛早就问好了镖局回镇上的时间,后天正好有一趟回程的镖队,不过不是钱大伯负责的镖队了。

  王明远则趁着今天还有空,带着王大牛又多买了点礼物和县城独有的“特产”,直到那藤筐又塞的和来时的那座“小山”一样高才带着惋惜般罢手。

  镖局的马车在回程的路上上吱呀作响,扬起一路轻尘,又是颠簸的三天,不过回程的心境到底是不同的,感觉路上的颠簸难受也被回程的喜悦冲淡不少。

  大哥每天走在路上,都要时不时回头看一眼王明远,黝黑的脸上都是压不住的笑意。

  车轮碾过熟悉的黄土路,永乐镇那熟悉的轮廓终于出现。

  和镖局分开后,王明远先是来到不远处的赵氏蒙学。

  蒙学的院门依旧,门口的青砖斑驳,却透着让人心安的沉静。

  赵夫子捻着胡须,听完王明远简述县试经过,眼中波澜不惊,只微微颔首:

  “嗯,情理之中。以你之勤勉扎实,若不过,倒是奇事了。”

  他枯瘦的手指又点了点桌上的《四书章句》,

  “两月后便是府试了,万不可懈怠。家中若无法静心,可回此地温书,疑难之处,或可与你参详一二。”

  赵夫子话语平淡,却带着师者沉甸甸的期许。

  王明远恭敬应下,从行囊中取出一个素雅的纸包,里面是一方县城买的上好砚台。

  “学生一点心意,夫子莫要嫌弃。”

  赵夫子接过,指尖摩挲着微凉的砚台,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弯,终是没有推辞。

  “明远!明远兄!”

  一个圆滚滚的身影炮弹般从学舍中冲了出来,正是小胖子张文涛。

  才这点路,他跑得气喘吁吁,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羡慕与激动,

  “案首!真的是案首!快跟我说说,县衙考场啥样?搜身真扒光了吗?考题难不难?”

  他连珠炮似的问着,眼神晶亮,随即又耷拉下肩膀,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懊丧,

  “唉,你都成案首了,我《大学》才刚啃完……不过!”

  他猛地挺起胸脯,像模像样的拱拱手,“我张文涛,也要发奋图强,童生功名,指日可待!”

  这宣言王明远打小就听,虽然每次都没有坚持下来。

  王明远也没戳破,他笑着从背囊深处摸出一个油纸包,熟悉的甜香瞬间逸散开来:

  “指日可待的张童生,看看这是何物?”——正是县城“酥香记”那让张文涛念叨了半年的蜜三刀和核桃酥。

  小胖子眼睛“唰”地亮了,刚才的豪言壮语瞬间被抛到九霄云外,一把接过,笑得见牙不见眼:

  “还是明远兄懂我!”

  那模样,和几年前坐他旁边那个拍着胸脯说要考状元,转头却为一块糖糕流口水的小小蒙童身影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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