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屠户之子的科举日常 第57节
李明澜依旧和上次一样,准时相送。
他旁边站着的是张文涛和张伯父、张伯母。
张文涛今天特意穿了身新做的绸衫,圆滚滚的身子绷得有点紧,小胖脸上满是紧张,比王明远这个正主儿还像要去考试的。
张伯父还是那副豪爽模样,拍着王明远的肩膀:“三郎,放宽心!凭你的本事,秀才功名手到擒来!等你考中了,伯父在福星酒楼给你摆宴!”
张伯母则温婉地笑着,递过来一个小巧的荷包:“明远,这里面是些提神醒脑的薄荷油和仁丹,还有你张伯父从南边带回来的清凉药膏,天热,带着以防万一。”
王明远看着门口这一大群为他忙碌、为他担忧的人,心里暖烘烘的,又有点哭笑不得。
这阵仗,比上次府试可大多了,他连忙一一谢过。
“东西都收拾好了?那就走吧!”张伯父大手一挥。
一行人上了张家安排好的马车,在朦胧的晨光中,朝着府衙方向驶去。
车厢里,张文涛紧挨着王明远坐着,屁-股底下像长了钉子,扭来扭去。
他一会儿摸摸王明远的考篮带子,一会儿又掀开车帘看看外面,嘴里就没停过:
“明远兄,东西都带齐了吧?笔墨砚台?各种文书?都检查三遍没?”
“哎呦,这天看着还行,不算太热,可考场里闷啊!那号舍跟蒸笼似的!你带的水够不够?”
“对了,那薄荷油你放哪儿了?待会儿进去前记得抹点在太阳穴上,提神!我娘特意交代的!”
“你饿不饿?我这还有芝麻糖饼和豆干,你先吃两块垫垫?空腹考试可不行……”
他絮絮叨叨,问题一个接一个,眼神里的紧张都快溢出来了,仿佛要去上战场的是他自己。
王明远被他念得有点头大,无奈地笑了笑:“文涛兄,我东西都带齐了,水也够,考场也有衙役送水,薄荷油在考篮里放着呢……
你就别操心了,我看你比我还紧张。”
“我能不紧张吗!”张文涛声音都拔高了,“那可是院试啊!考过了就是秀才老爷了!我爹说了,秀才见官都不跪的!多威风!万一……我是说万一啊……呸呸呸!没有万一!你肯定能中!”
他像是要给自己打气,又狠狠咬了一口自己带的芝麻糖饼,腮帮子鼓鼓囊囊地嚼着,含糊不清地说:“吃!吃点好吃的压压惊!明远兄你也来一口?甜的东西能让人心情变好!”
王明远看着他那副比自己还焦虑的样子,小心接过张文涛递来的芝麻糖饼,咬了一口,香甜酥脆,确实让人心情好了些。
马车晃晃悠悠,离府衙越来越近。
天色也渐渐亮了起来,街道两旁的灯笼还没熄,橘黄的光晕连成一条长龙,一直延伸到远处府衙那巍峨的轮廓下。
这次的院试在府衙旁边的考棚举行,此刻府衙门前那条宽阔的大街,早已被黑压压的人群堵得水泄不通。
车马、轿子、挑担的、步行的……全部混杂在一起,汇成一股缓慢移动的洪流。
王明远他们的马车被堵在了外围,寸步难行。
几人只得下车,随着人流慢慢往前挪。
王大牛自然而然地走在了最前面,他一手护着王明远,一手拨开挡路的人群,嘴里不住地说着“劳驾”、“借过”,其他人则紧随其后。
越靠近府衙大门,人群越密集。
王明远目光扫过周围一张张面孔:有像他这般年纪、眼神里带着紧张和希冀的少年;有胡子花白、脊背佝偻、却依旧执着地挤在人群中的老童生;有穿着粗布短打、面色黝黑、一看就是寒门出身的学子;也有衣着光鲜、被仆从簇拥着的富家子弟……
众生百态,皆汇于此。
这便是大雍朝的院试,千军万马争过独木桥。
第65章 院试开考上
等了一会,几个穿着皂青色衙役服、挎着短棍的汉子鱼贯而出,分列两旁,眼神像刀子似的扫视着人群。
“肃静——!”一个领头模样的衙役扯着嗓子吼了一声,声音盖过了嘈杂,“院试入场!按次序排队!验明正身!敢有喧哗拥挤者,叉出去!”
人群稍微安静了点,但推搡的力道更大了。
王明远被裹在人流里,一点点往前挪。
王大牛、张文涛、张伯父他们被挡在了外面,只能踮着脚,伸长脖子往里看。
轮到王明远了,他走到一张长桌前,核验完文书。
书吏在名册上划了一下,扔过来一块半个巴掌大的木牌,上面刻着“丁字七十六号”。
“拿好号牌,去那边搜检!”书吏朝旁边一努嘴。
搜检的地方排着队,轮到王明远时,一个眼神冷漠的衙役上前一步,声音硬邦邦:“考篮放下!人站直!抬手!”
依旧是熟悉的搜身,熟悉的“贿赂”,然后被衙役看似粗暴实则温柔的放过。
“行了!进去吧!”衙役把翻得有点乱的考篮塞回王明远手里,挥了挥手。
王明远暗暗松了口气,道了声谢,拎起考篮,快步走进了府衙旁的考棚。
一进门,喧嚣声被隔绝大半。
他捏着号牌,借着天边刚透出的鱼肚白,在迷宫般的考舍里寻找自己的位置。
找了一会儿,终于在一个靠边的角落找到了。
位置不算太偏,而且离那臭名昭著的“臭号”区域也有些距离。
但……这排号舍看着也太破旧了点!
王明远眉头微皱。
眼前的号舍明显比上次府试的要小一圈,墙壁颜色发黑,好几处都开裂了,缝隙大得能塞进手指头。
顶上的瓦片稀稀拉拉,有几块还歪斜着,看着就不太牢靠。
他走进去后,一股浓重的霉味和尘土味扑面而来,呛得他咳了两声。
号舍里面更窄,放下一张木板桌和一个矮凳后,几乎转不开身。
更要命的是,背后那堵墙的砖缝里,泥土风化了大半,丝丝缕缕的凉风正从那些缝隙里“嗖嗖”地往里灌!
这真是货真价实的“空调房”啊!
不过这要是答卷时一阵风刮进来,把考卷吹跑了或者弄花了墨迹,那可就冤死了!
王明远不敢耽搁,立刻放下考篮,从里面翻出几块油纸。
他手脚麻利地把那些透风的墙缝,一条条仔细地塞紧、压实。
忙活了好一阵,才把漏风的地方基本堵住。
他又抬头看了看顶棚,暂时没发现明显的破洞或漏水痕迹,心里稍微踏实了点。
这要是下雨……只能祈祷老天爷给面子了。
收拾完号舍,他还是依照上次的经验,趁着还没发卷,而且这会茅厕尚无人使用,气味还没有那么浓重,抓紧招呼衙役,起身去了一趟茅厕。
院试不同于府试,要连考三天,这几天要合理规划上厕所的时间和次数。
等他解决完个人问题回来,考棚里已经安静了许多,大部分考生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等待。
没过多久,沉重的脚步声响起。
几名衙役捧着高高的、用黄纸封好的考卷,开始按号舍顺序逐一发放。
王明远接过自己的考卷,他定了定神,没有立刻动笔,而是先快速浏览了一遍所有题目。
第一题:“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小人反是。”(《论语·颜渊》)
要求:阐释此句精义,并论君子当如何于日常践行此道?
第二题:“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论语·子路》)
要求:何谓“和而不同”?何以“同而不和”?二者关系如何?
第三题:“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天下可运于掌。”(《孟子·梁惠王上》)
要求:此句与“民为贵”之思想可有相通?治国者当如何行此道?
第四题:“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礼记·中庸》)
要求:阐释“性”、“道”、“教”三者关系。
第五题(策论):“今本府下辖数县,均有农田灌溉不足之弊,且各县水利设施各自为政,遇旱时争夺水源频发,致府域粮产不稳。若欲统筹府域水利、保障粮产,当以何策为之?”
第六题(诗赋):以“夏日骤雨”为题,作五言律诗一首。
王明远心里飞快地盘算着,四道经义题,一道策论,一道诗赋。
题量不小,但还在预料之中。
经义题前两道相对基础,后两道稍深;
策论题紧扣农事水利,相较于上次的府试好像简单了许多,看来上次的确是考的有点超纲,兴许是知府大人的喜好所至吧。
诗赋题……嗯,“夏日骤雨”,这个题目倒不算刁钻。
他深吸一口气,提笔蘸墨,开始从第一题答起。
“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小人反是。”
此句重在辨析君子小人之别,他就着宣扬真-善-美,贬低小人这个思路进行破题。
“君子小人,判若云泥,其别首在‘成’字。君子所成,必为善举嘉行,如助人向学、济困扶危;小人所成,唯恐天下不乱,惯于煽风点火、落井下石。故君子成美,如春风化雨;小人成恶,似雪上加霜……”
他思路清晰,下笔沉稳,结合历史典故,阐明君子与小人在行为动机和结果上的天壤之别。
写完第一题,已经到了中午时分了,日头也爬高了些,号舍里开始闷热起来。
他放下笔,活动了下手腕,从考篮里拿出早上大哥新烙的饼子。
饼子被衙役掰得碎碎的,但依旧松软喷香。
他小口小口地吃着,就着清水慢慢咽下,不敢吃得太急太多,怕下午犯困。
吃完东西,稍作休息,他便开始攻克第二题。
“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
此句点明君子小人处世之道迥异。看来这个出题的学政大人是多讨厌小人啊,竟然连出两道议论君子和小人的议题,就是不知道他是不是现实中也被小人中伤过,所以才如此做派。
那自己肯定就不能踩这个雷,要迎合出题人的喜好去写。
“君子与人相交,重道义之和,虽见解各异,然能求同存异,和衷共济;小人则表面附和,实则各怀私心,貌合神离……”
他引经据典,从朝堂议事到乡邻相处,层层递进,阐明“和而不同”的包容与“同而不和”的虚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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