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钱当什么乱臣贼子 第820节
裴元斩钉截铁道,“不错,就是大明宝钞。”
“你刚才提到官吏会在钱上做手段,趁机鱼肉百姓。他们利用的,其中一条无非就是粮食收获的时候,粮多钱少,百姓又急于缴税,物以稀为贵,官绅趁机可以向百姓压价购粮,盘剥百姓。”
“但是大明宝钞不同,大明宝钞由朝廷颁发,不存在短缺的问题。可以用固定的价格比例,向百姓提供宝钞的兑换,完全避免了官绅商人利用银钱不足,压榨百姓的局面。”
“他们盘剥百姓的另一个法子,就是利用白银和铜钱的成色优劣不同,从钱币价值上要求百姓额外支付。可是宝钞乃是户部印刷,价值取决于上面的数字,没有成色优劣之分。”
“还有一个盘剥百姓的法子,就是以白银熔铸为借口,向百姓征收火耗。但宝钞规制相同,运输便易,也根本没有火耗之忧。”
“如果以大明宝钞缴纳田税,百姓要缴纳的数目清晰,计算简便。朝廷供应的宝钞也充足,可以用固定明确的价格收购粮食。官吏几乎没有额外加征的空当,乡绅和百姓的能保留的财富倍增。岂不是一个极好的法子?”
毕真听了,连连摇头,“这不可能!这不是能不能堵住漏洞的问题。朝廷治理地方,靠的可不只是那一两个地方官,还需要大量的吏员。养活这些吏员的钱,都是从这些额外食利中分配的。没有钱养这些吏员,天下就要乱了。”
知道的稍多一些的王敞听着倒是若有所思了,若是按照裴元的三层权力理论,用一条鞭法绑定大明宝钞的措施,岂不就是达成了乡绅和百姓得利这一条?
如果这个目标能实现,那接下来,该如何解决庞大的吏的问题呢?
王敞正想着,裴元果然也提到了这一点。
他在石桌上,用酒水画了一个三角形,随后对众人道,“朝廷征收的赋税,真正能利用上的,连一小半都不到,大部分都被地方截留。”
裴元说着,用手在三角形上画了一条横线,分出来上下两部分。
上部分面积很小,下部分面积广大。
裴元指了指两处,示意这是朝廷和地方。
接着裴元向三人问道,“你们觉得,这些应该怎么分才合适?”
三人闻言都没说话,朝廷能拿多少,那可是地方说了算的。
地方给你的,才是你的。
地方没给你的,根本就不在账上,你要怎么分?
哪怕地方上吃的盆满钵满,只要报个灾荒,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截留应该给朝廷的赋税。至于他们自己弄到手的,根本就没个数字。
第663章 裴元之法
清朝的时候推行过类似的土地财政改革,那就是一直被吹嘘的摊丁入亩,火耗归公。
火耗就是前文提到的,属于地方官员以及大量吏员的灰色收入。
那火耗归公什么意思呢?
就是皇帝发现,咦,原来还有这么多能榨出来啊。
于是把属于地方官吏的灰色收入,全部转正,作为正税一起交上去。
那么朝廷拿走这笔钱之后,地方官府的问题是怎么解决的呢?
还他妈得再收啊。
大明,远远没有挖掘出百姓真正的潜力,这事儿还得大清来。
裴元当然不能让精心准备的新政变成这样的恶法。
裴元看着桌上的三角形,用手将上端代表朝廷收益的那一部分抹掉了,只保留了下方更大的那一块。
“我的想法就是,朝廷的这一部分且不管,我们设法把下边这一块利益拿过来。”
王敞立刻反应过来,想起裴元之前的话。
这不就是绕开吏这个阶层,然后用根植在百姓中的罗教,完成对吏的替代吗?
想到这里,王敞主动为毕真对齐颗粒度。
再次小声道,“罗教。”
好在毕真在上次陈头铁被任命为山东都司都指挥同知的时候,就知道了罗教的事情,倒是很快明白了二人的意思。
裴元补充道,“朝廷在地方上的事务,无非就是收税、司法与教化。”
“现在百姓的治理,依旧依赖宗族乡老,一县之地用在司法与教化上的人数极少,大多数的衙役帮闲,都是用来应付一年两次的田税。”
“等到田税开始征收大明宝钞,那么既不需要检验粮食成色,又不需要人力运输,更不会有什么虫蚀鼠咬的损耗,每户百姓只是几张宝钞而已,那么县城完全可以不用养这么多的衙役和帮闲。”
“不需要养这么多的吏员杂役,自然就不需要喂给他们这么多的利益。罗教现在根植在乡野之中,也得到了天子的承认,完全可以替代其中的部分功能。”
“至于地方上。既然分钱的人少了,也不用太亏待他们。”
裴元说着,用拇指将剩下的代表吏员利益的那些擦掉一小块。
表示这是留给地方的利益。
毕真作为贪污科学家,看着仍旧留在桌面上的大块利益,立刻指出裴元这个逻辑的漏洞。
“百姓种的是粮食,收的是粮食,又不是大明宝钞。”
“你说的虽然简单,但是仍旧少不了粮食兑换成大明宝钞的过程。哪怕朝廷以稳定的官价向百姓购买粮食,但是这个过程依然少不了粮钞的互兑。”
毕真指了指留在桌上的那一块水渍说道,“既然如此,就不免需要大量的人手进行粮食检验,人力的运输,甚至承担虫蚀鼠咬的损耗。”
“这些问题既然存在,你的变法和换汤不换药又有什么区别?”
“你使用罗教的人,和使用朝廷的吏员,又有什么不同?”
“若是平白的弄得山东地动山摇,好处又在哪里?”
裴元早就已经想过此事,认真的答道,“因为我把‘权’和‘利’分开了。”
“传统吏员大多出自本地豪强,容易借助朝廷给与的‘权’壮大自己。他们世代居于此地,所获得的好处,可以不断地积累。而朝廷派来的流官,根基不稳时容易受到他们的辖制,好不容易熬到根基稳固,往往又改去其他地方任职。”
“这些豪强利用手中的权力,兼并土地,逃避赋税劳役,让百姓承担额外的负担。等到一个个百姓的家庭不堪重负后,又趁机再次兼并土地。”
“这些豪强们壮大的源头,就在于税赋征收中的财富流动。他们把朝廷给的权力,变现为了利益。”
裴元见两人听的仔细,继续说道。
“而我的设想,就是摘出最容易侵蚀利益的粮钞互兑的这一块。由罗教代替朝廷,以宝钞从百姓手中兑换走粮食,然后通过集中运输,再将粮食变现,完成货物的流通。”
“这样一来,征税的吏,有权没有利;兑换粮钞的罗教,有利没有权。”
“这天下事,把权和利分开,总归是不会错的。”
“吏员面对干巴巴的几张纸钞,根本操作不出权力溢出的空间。而罗教有官价设限,又无朝廷给的权力欺凌百姓。就算能从中图利,也不会有太高的收益。”
“与这些扎根当地的强人不同,罗教不过是浮萍而已。用之则来,无用则去。”
说着,裴元还特意强调了一句,“罗教之前曾经组织青壮在山东各地收集运输大豆,只要好好整备一番,足以胜任此事。”
王敞和毕真听裴元说的这般清晰,都大感不可思议。
裴元看了看桌上剩下的酒渍,用手指再次抹去一块。
“我要养人,罗教也得赚上一点。”
接着,裴元看着剩下的那些利益,直接用手全部擦干,神情平静的看着三人,“剩下的,让百姓拿去安居乐业吧。”
毕真挠了挠头,没有说话。
如果新法推行,他无疑是间接利益受损的那个。
而且不止是他,还有一系列在百姓上食利的人都会受损。
王敞作为老官僚,终究还是有点治国平天下的情怀,被裴元都说的有些热血沸腾,紧跟着追问起了细节。
“罗教虽然得到了天子的私下认可,终究上不得台面,以这样一个名目介入变法,这合适吗?”
“而且罗教现在的管理混乱的很,除了总坛泰安州附近,基本上都在各行其事,陈头铁也不能制。”
裴元说道,“我之所以提到罗教,那是因为我们已经在山东有这样一个框架,可以直接拿出来用,能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
“宝钞不具备白银和铜钱的稀缺性,没有借助供需变化产生的套利空间。真正变法的时候,任何人都可以按照朝廷给出的官价,去买卖粮食。甚至就算是地方上的游商,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我们要做的只是在集中征税的时候,避免因为白银和铜钱不足,产生的不合理压价。”
“罗教与其被看做分利的,不如看做用来兜底的。只要有很大一块的粮食掌握在我们手中,就能掌控钱粮互兑的局面。”
“至于罗教的混乱,我正好可以借助朝廷的变法,用朝廷的威慑破局,彻底将各地的事务理顺起来。”
王敞这个知道内幕的人,听了这话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当初罗教成立的时候,是依靠大明朝廷为它造势。罗教快速发展的时候,还是依靠大明朝廷为它造势。
现在罗教度过快速扩张期,该整风抓权的时候,出来流汗推一把的还是大明朝廷。
是不是当初太祖建立大明时,就欠了你一个罗教?
这会儿倒是一直旁观的萧韺问出了最关键的一个问题。
“千户,你筹划的这些,陛下可知道吗?”
裴元自信道,“还没有,但是他没理由拒绝。”
听到裴元说还没把这计划和朱厚照摊牌,毕真明显的松了口气。
他诚心诚意的劝道,“千户虽然是拳拳之心,但是请恕咱家直言,你这法子牵扯到的利益之大,不在当初的刘瑾新政之下。”
“想要推行这……”
毕真想了想那一长串名字,“这、这策,只怕得要将山东搅得天翻地覆。”
裴元提示道,“是混元阴阳虚实互化正反和生晦明幻真策。”
毕真无语的看着裴元,就连自己出言阻拦的思路都有些乱了,咱家是这在你说这策名字的事情吗?
裴元却像是猜到了毕真的想法一样,开口道,“正是因为你记不住这名字,所以悟不透其中精妙。”
说着裴元对三人道,“我来问你们,假如我有一个法子,有利国利民之效,但是会影响到你们个人的利益,你们会支持我吗?”
王敞和萧韺一起看向毕真,等他说话。
毕真不屑的看了两人一眼,正色说道,“这有什么不支持的?咱家不在乎什么利国利民,千户杀了张永,了了咱家今生之憾。千户想做什么,咱家就支持什么!”
裴元立刻给了王敞和萧韺一个眼神。
两人都慌了。
坏了,这不是刚才征求意见的时候了,是询问立场的时候了。
王敞坐不住了,立刻道,“千户,你是知道我的。老朽为千户做事的时候,千户身边还只有总旗三人而已,老朽难道还有回头路吗?当然会全力支持千户。”
萧韺也拍胸脯道,“我家伯父在宫中几代积攒的班底,都交到千户手里了。我那儿子也一直跟着千户出生入死,我肯定是支持千户的。”
裴元摆摆手,脸上和气道,“那么认真做什么。我说的是假如,假如。”
上一篇:大明:让你娶妻,没让你纳妾无数
下一篇:返回列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