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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吧君子也防 第25节

  离开梅鹿苑前,甄氏还让半细抓了把蜜饯塞到欧阳戎兜里,让他夜里填填肚子,不过一旁的燕六郎倒是知道默默收起的自家明府,每回到了营地门口都是把它分给流民孩童们。

  三人走出梅鹿苑,先去了趟龙城县衙,欧阳戎在临时搭建的公署里批了些文件,用官印盖章然后交给书吏,与门外等候的谢燕二人集合,准备走人。

  可就在这时,神色慌乱的刁县丞带着两个驿吏打扮的男子,脚步匆忙的闯进县衙大门,手里挥舞着几张薄薄信纸。

  还没到面前,欧阳戎三人便听到:

  “明府明府,不好了不好了!江洲传来消息,预备赈灾的济民仓三日前奉圣旨开仓,可里面储存的数十万石大米不翼而飞,整座济民仓只剩不到四分之一满!”

  县衙内外,顿时鸦雀无声。

  不管是下班路过的衙役,还是公舍里提笔准备落字的书吏,全都像被按了暂停键般卡停住,纷纷表情惊愕。

  而公堂正厅外的空地上,正离报信的刁县丞最近的那三个年轻人,其中站着左右的那两个,皆震惊到忍不住转头,去看向中间那位年轻县令。

  “你……再说遍。”

  恰好站着一片树木阴影里的男子的平静语气,让刁县丞下意识的后退了步,不过事到临头只能硬着头皮又复述了一遍,然后匆忙道:

  “现在整个江州城都乱成一锅粥,济民仓的社司畏罪自缢,江洲刺史以下一大批官员停职,被派来监督赈灾的江南监察使也已进驻江州城,现已查处入狱一百三十人……”

  “不要再说这些。”年轻县令忽然开口:“你只需告诉我济民仓的粮食还剩多少?答应的赈灾粮三个月内还能拨下来多少?”

  “济民仓只仅剩下七万余石,可是要与江州城和周围数个受灾县一起分,能分给我们的只有……三千石。”

  “三千……石吗。”年轻县令低头自语。

  “另外……”刁县丞犹豫了下,“现在灾情紧急,江州又出了这么大案子,各地都自顾不暇,上面让各县县令就地负责本地的赈灾治水……”

  “没粮没钱怎么赈?”是谢令姜的冷冷声音。

  “上面说让县令多多想些法子,若是钱粮不够,就多多召集本地的地主富户捐献余粮,或是征收寺庙道观的粮食……都行,多为州里县里分忧,共度时艰。待灾情过去,可以赠予他们一些福利政策,免税免征等,这些都可以让县令自行决断,甚至眼下找乡绅地主借贷些粮食也可以,等赈灾粮到了自然能还……”

  “就是让我们自生自灭呗。”谢令姜点头说。某人不语。

  刁县丞无奈道:“上面就是这么交代的,这是给明府的公文……而且上面还交代了一件最重要的事,就是赈灾时千万千万要稳住底层秩序,特别是……流民们,这方面一定不允许出岔子,这是朝廷的底线,也是灾后监察考核的最重要一项,除此之外,其他地方做差些也可以适当谅解。”

  刁县丞说完,全场寂静一片。

  无人出声,也无人敢先出声,因为有一人在沉默不语。

  谢令姜默然转头。

  县衙大院的空地上,众人身后的植被正好遮住了公堂大厅那边投来的烛光,年轻县令大半边身子融在一片阴影里,谢令姜一时间看不太清他此时的表情,只能看见有一双眼睛在盯地上。

  “明府,您要不要再看看。”刁县城抽出一张公文递了上去。

  见身旁男子久久没有动,谢令姜准备伸手去接,可是下一秒,已经被一只冷冰冰的手掌突然抢过了,速度太快还碰到了她的手背,所以她知道他手掌是冰冷冷的,还有些疼。

  欧阳戎两指夹着公文,弹了弹,表情好奇道:“你是说,三个月内,我与一万两千九百八十一位灾民,只有这一纸公文,和不到一万两千石粮食了?”

  自知这些粮食只够吃,不够以工代赈重建废墟,刁县丞不知如何作答,讷讷支声,“应……应该是。”

  欧阳戎忽然很想问,灾年朝廷不赈灾那还要这个朝廷干嘛?百姓们供养的摆设吗?和那些寺庙里的佛塔一样?但人家寺庙里捐个塔至少还有早中晚几口斋饭吃呢。

  可话到嘴边,最后只变成了一声赞肯:

  “济民仓,名字取的真好啊。”

  欧阳戎手捏公文轻笑离开了县衙,原地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本章完)

第27章 君贵民轻之盛世

  

  欧阳戎忽然发现一件事。

  一件……他来到此地后一直埋头苦干从而忽略掉的事。

  首先,眼下的大周朝确实是一座可能青史留名的盛世,关中的洛阳与长安也确实是万国来朝的繁华盛景,而帝国边军的充沛武德,连灭一小国的战绩都让你难被称为名将,融汇儒释道三教后的乾文化影响力横扫周边四夷。

  善权谋的卫氏女帝即使算不上明主,可也能称上强主,绝不至于是昏君。

  这座建国堪堪八十年、改乾为周的年轻王朝,你不得不承认它正处于一个国势挡不住向上冲的鼎盛时期,地基相对稳固,远未到历史周期律的末期。

  欧阳戎便是从一个算是盛世的时代,重生到这样一座算是盛世的王朝。

  可是他忽略了……这个煌煌盛世与此刻龙城县的上万灾民们无关,也与天下十道的大多数底层百姓无关。

  这座盛世帝国的大部分财富,都集中掌握在皇室周廷、关陇权贵、五姓七望和地方土豪乡绅们手上,至多再算上处于帝国心脏生活富足的关中百姓们。

  所以,盛世与你何干?

  在一座盛世之下哀鸿遍野才是最悲痛的,连史官都不愿意记伱一笔,怕玷污了“某某之治”“某某盛世”;连后世读史之人都不愿意看你一眼,怕毁了对祖先建立的伟大朝代的幻想与憧憬。

  而你即使拼尽全力也推不翻这座盛世,它还是好好的在那里……想想,这是多么绝望。

  且就连一座“盛世”都是如此光景,以后欧阳戎再也不愿翻看什么史书了。

  但他眼下就身处未来有可能的某本史书的一笔上,只是他是个小小的七品县令,睁大眼睛面对着盛世下不被正视的哀鸿遍野……

  “该怎么办,欧阳良翰?”

  欧阳戎又飞到了云端,注视着眼前矗立的古塔自问。

  只是没人回答他。

  在塔外待立了良久,欧阳戎转身离开,返回现实。

  他其实已经很多天没有进入功德塔了,自从建立赈灾营组织以工代赈以来,耳畔确实不时有清脆木鱼声传来,应该积攒了不少功德值,但是欧阳戎一直没有进塔去看。

  他一直在等,等把赈灾与治水之事差不多安排好后,再进塔看一眼,如果满足一万功德值,就直接去趟净土地宫领取福报走人。没满足,就再干一会儿龙城县令,反正任期四年,尽量多做些事情。

  而即使赈灾与治水之事未完成前,就功德值满一万了,欧阳戎也过不了心里这关,半途跑路。

  他折腾一件事从没有折腾到一半就走人的习惯,除非不可抗拒力,对于之前功德塔APP封号重回东林寺是如此,对于执意回“乡”考研是如此,对于眼下赈灾治水亦是如此。

  所以没干完前,何必进塔。

  ……

  “荒谬如斯。”

  又是那座梅瓣飞舞的庭园,一处雅静水榭内,有美人戴冠佩剑到来,刚落座便吐出这四字。

  “谁惹谢姐姐了。”

  苏裹儿低头抚猫。

  她一袭绛紫窄裙独坐水畔,怀中懒猫颇为奇异,通体雪白,嘴角有黑斑纹,形似蝴蝶。

  此时的猫在大周朝被称为狸奴,数目稀少,不少来自外邦上贡,例如波斯猫;宫廷贵妇与公主们抚养较多,当朝盛宠的长乐公主就是个“猫奴”,传闻有七佳猫,皆有雅名。

  于是狸奴也逐渐称为洛阳的上层仕女群体间流行开来。不过南方这边,还是极少,谢令姜也没见过几只,只在乌衣巷见过一位年长的王氏姐姐珍养,此物确实长的讨喜,只是她觉得太娇贵了,谢令姜不喜任何娇养之物。

  “硕鼠,全是硕鼠!竟连济民仓用来救命的粮食都不放过……荒缪如斯。”

  苏裹儿抬眸,瞧见那位谢家女郎落座后还在紧紧握着膝上剑柄,捏的五指发青,咯咯作响。

  “谢姐姐六世高门望族,自然觉得他们荒缪。”

  谢令姜身子一转,“难道你不觉得荒谬?”

  “荒缪,但不惊讶。”

  谢令姜盯着她,“你也,不愤怒。”

  “裹儿愤怒又有何用,人各有命。”

  “如果……给你一份处置的权力呢。”

  “上下皆斩。”

  苏裹儿低头抚猫。谢令姜正过头,看着水榭外的夜景,不再言语了,眸光有些茫然。

  门外有个静待的包子脸小侍女,见小姐与谢家女郎不再争论,便端茶进屋,给谢令姜呈上茶点;又捧只书箱放在小姐身旁。

  苏裹儿唤了声“彩绶”,将怀中狸奴递给贴身侍女,此猫名为“衔蝶奴”,是那位远方姑姑赠给她的,其实是赠一双的,只是有只已折。

  与谢令姜相反,苏裹儿喜欢对其温顺之物,越是刚烈的她越想收服。

  名叫彩绶的包子脸小侍女高兴接过衔蝶奴,跑去到一旁替小姐撸猫。而谢令姜这才发现,这只嘴斑似衔蝶的白猫跛了只脚。

  不过她此时注意力不在这种小事上。

  “可是……就算是全斩了,也解决不了现在赈灾粮的问题。师兄后面如何治水?”

  正在小箱中取书的苏裹儿低头道,“照着前些任县令的路子去就行了。”

  “什么路子?”

  眉间有花妆的她不在意道:“问你师兄去吧,他应该知道的,就算不知道,也会有人与他说。”

  谢令姜凝眉瞧了又在翻诗集的梅花妆女郎一会儿。

  这个苏家妹妹确实很聪慧,听说她阿父与阿兄也经常来请教她问题与意见,苏府的不少事都是她在闺中随口决断的。

  但是相比她阿父、阿兄的温文尔雅、性格谦让,这位苏家妹妹太高傲了,对大多数事情都漫不经心,有时候谢令姜都好奇,这世上有她在意的事与人吗,除了她阿父与阿兄外。

  谢令姜没再追问,只是深呼吸一口气,道:

  “而且更荒谬的是,朝廷第一时间想着的不是赈灾,而是稳定地方,不准流民生乱!不给饭吃,又不许生乱,恕我实在想不通,在那些人眼里,百姓们究竟是什么?”

  “是水。”苏裹儿点点头,倒背如流,“太宗常说,君舟,民水,水能载舟,又能覆舟。”

  “太宗说这话,意思难道说的不是民贵,社稷次之,君轻吗?而他们对民有畏惧之心吗?”

  “有。不过民贵君轻这话是你们儒家圣人说的,太宗可没说。”

  “有何区别?”

  “你们儒生耳朵里,太宗说的是民贵君轻,但是在我……在离氏子孙们耳朵里,太宗教的是帝王术。君王当思危,水稳则舟稳。一纸文书让你们稳定地方,再苦一苦百姓,不就是让水稳的一种,只是最差的一种手段罢了。”

  谢令姜回头固执问:“那到底是民贵,还是君贵?”

  “谢姐姐若问我阿父或阿兄,他们会诚恳给你想听的答案,但我不是他们,我说的,谢姐姐不爱听。”

  “不,你说,我听。”

  “那行,妹妹也觉得是民贵,因为全天下的民加起来,当然比一位君王贵,因为这大水足以覆舟。”

  苏裹儿点点头后,又疑问:

  “但若只有十分之一的天下民呢,只有百分之一的天下民呢,只有万分之一的天下民呢?甚至只有……一个民呢?他和君王比,谁贵?若是他贵,那他就是君王了,君王就是民了,那最后不还是‘君王’贵?而若是说一样贵,那还叫君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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