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吧君子也防 第498节
欧阳戎叹气。
前一秒还怒气冲冲的王冷然忽然安静,眯眼,盯着他问:
“欧阳长史,是听说了什么?”
“胡中使可不像王大人,任何事都捂的严严实实,不与人商量。”
“胡中使也给欧阳长史传信了?”
欧阳戎笑笑,自然不会提秦恒,暴露友军。
王冷然亦冷笑:“胡中使与欧阳长史关系看来不错。”
欧阳戎垂目,再劝:
“若出现最坏情况,洪州有失,毫无外援,江州只剩一府将士,亦是难保,除非举州征发……
“王大人作为一州军政长官,请为大局着想。”
王冷然失笑,扯了下嘴角,讥讽一句:
“你可知那位朱大都督以前是干嘛的,不过是收拾一些不听话、自大提要求挑衅朝廷的戍卒,还用得着你这个晚辈指手画脚。”
站起身,王冷然甩袖,
丢下一句“某人放老实点”,头不回的离开了江州大堂。
欧阳戎抿嘴,他知道王冷然的心思。
他与江州折冲府,其实真正在意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北归戍卒,而是浔阳王府。
只要看守好了浔阳王府,不出岔子,便永远无过。
而一旦浔阳王府这边出了意外,即使立了大功,也无济于事,至少王冷然他个人无虞。
……
“良翰兄怎么突然这座锁江塔楼感兴趣了。”
与王冷然不欢而散后的第二天上午,欧阳戎和元怀民一同去往了城外不远处,江边的一处古迹。
欧阳戎不顾形象的蹲在临江一面的塔基墩台上,伸手摸了摸下方锈迹斑斑的铁锁链,然后搓了搓指间的锈屑,
他眼睛盯着锈屑,没有说话。
“相传当年大禹治水时,曾用铁牛镇水,故此楼内,古时曾铸有铁牛四只护卫,只不过年久失修,遗失两枚,只剩半数。
“后来魏晋时,倡导文风,彼时还是浔阳郡,太守吴秀建造此楼,历时十八年才竣工。
“此楼当时是叫江天锁钥楼,因为高耸蓝天,潇洒古朴,塔影锁江,风雅微妙,于是成为了江南十景之一,文人墨客络绎不绝,观望江景,泼墨如雨。
“有道是,望中吴楚穷千里,楼下波涛聚浔阳。
“只可惜历尽魏晋南北,头上风云变幻,脚下波涛翻腾,期间还受战火波及,历经四百载变迁,江岸崩溃,楼毁、牛沉、阁倒……”
元怀民博闻强记,一声感慨:
“良翰兄,其实不管是叫锁江楼,还是叫江天锁钥楼,顾名思义,自然是为了锁住难以驯服的江水,
“洪水宛若恶蛟孳龙,此塔寓意镇锁蛟龙,消灾免患,永保太平。
“只不过这种治水之策带有祈福性质,真正精通水利的良翰兄应该是看不过眼。”
“此楼好像,也曾有过其它用途吧。”
欧阳戎轻笑,手指了指脚下锈迹斑斑的铁索,平淡语气:
“我怎么听人说过,古时战乱,曾有无名守将出奇谋,制铁锁链,在这险要之处放下,横断长江,又做大铁锥,置于江水之中……
“这锁江楼的位置真是好啊,恰恰在这一段江水最窄处。”
他有些触景生情,叹息:
“可想而知,古往今来并不缺能人志士,都知道江州浔阳城位置关键。可垄断长江,扼守东南门户。”
元怀民一愣:
“良翰还知道这等旧事,横断长江,是不是一位东吴守将,不过我记得,他未逢明主,这锁江之策,最后失败告终,国破家忘。
“有道是,奇谋报国,可怜无用,尘昏白羽……铁锁横江,锦帆冲浪,孙郎良苦……但愁敲桂棹,悲吟梁父,泪流如雨。”
欧阳戎嘴角扯了扯。
好好好,这么扫兴是吧。
“好了,你这书画双绝别秀了,书袋都掉我脸上了……走吧,去对面看看。”
他站起身,两手拍了拍锈灰:
“若地方志没错,江对面还有一处叫回龙矶的地方,有座废弃小塔,乃是连接铁链另一端的地方。”
他带着元怀民乘船,去往江对面。
随后一下午,都在实地考察。
第二日,欧阳戎亲自去往江州六曹之一的司士曹,找到了司士参军。
此司主要负责房屋、车船等的建造,还有州内工匠的管理。
欧阳戎质询了些铁锁链的铸造难度,随即命令司士曹,召集城中精湛铁匠。
与此同时,他开始四处走动,收集市面上的铁料。
欧阳戎准备翻新江天锁钥楼,准确说,是翻新横江铁链。
楼什么的,继续废吧。
就在他奔波忙碌此事之时,
这日上午,燕六郎突然跑进司士曹的铁匠铺,朝正在督造铁链熔铸的欧阳戎急道:
“明府,胡中使回来了!”
欧阳戎动作顿住。
好兄弟们,小戎调个作息,晚上十二点应该无了,更新应该在明天,算是宽限小戎半天假,呜呜呜。
(本章完)
第353章 第三糟糕的消息
铁匠铺内。
蹲在炉边,热的卷起袖子的欧阳戎第一时间没有回头。
得知胡夫突然返回的消息。
他没有立马问燕六郎详情。
但是欧阳戎知道。
大致会是哪些事。
因为这是他脑海中推衍过的千百种可能之中,能想到的第三糟糕的结果。
首先,欧阳戎觉得,对当前局势,需要有一个很清楚的认知。
桂州一千五百士卒北归,就是一场矛盾点燃后,暴烈的兵变。
哪怕它是挪用军饷建造大佛、和地方长官残暴苛刻两只蝴蝶细微煽动起来的龙卷。
但是在朝廷统治者们的视角里,它实质就是一场兵变,没有半点修饰借口。
也来不得半分温情脉脉。
真正的问题只在于,如何平息这一场意料之外的兵变。
此前恩师谢旬的信里,隐隐提到的那场杖下后御前会议,保离派、卫氏、还有中立朝臣们激烈争执的,便是这一点。
卫氏站在需要继续推动中枢、造像这所谓国策的利益立场,还有保全蓝长浩、王冷然等投靠者的视角。
于是定性其为恶意返乡,地方长官几乎无责,主张暴力镇压,清理干净。
保离派则是在欧阳戎的求情解释,与打击卫氏的日常惯例下,站在卫氏反面。
定性为主官残暴、被逼兵变,主张遣使安抚、争取和平解决,少动干戈,对戍卒宽大处理,向某些主官追责。
两方其实都没有否定兵变的性质,
但是在具体定性上,细微的差别,深深影响随之而来的朝廷举措,产生的结果亦是天壤之别。
最后朝廷、或说女皇陛下的选择,现已知晓。
一个遣使安抚、却不罚主官的折中方案。
除了哪方都不想得罪的中立派,还有依旧擅用帝王术的女帝卫昭外。
争锋的两方都不满意。
沈希声等保离派朝臣不满意,是觉得偏袒卫氏,包庇罪臣,罔顾了王法。
沈希声那一日甚至还引用了欧阳戎在上书的奏折里写下的不起眼的话语:
若不揪出主犯严惩,会让天下志士寒心,于大周社稷后患无穷。
眼下来看,却是鲜有人在意。
而卫氏双王似乎也很不满意。
不雷霆镇压哗变戍卒,岂不是留有往后清算蓝长浩、王冷然等主官的余地?
况且桂州戍卒哗变,与桂州造像之事也有强关联。
蓝长浩、王冷然等涉事官员,八成事后慌张,以此为借口,抵赖逃责,将其上升至抵制建造佛像的高度。
比如说什么,这些大头兵们哪里是哗变抗议他们啊,分明是在打王爷您的脸。
如此种种。
卫继嗣、卫思行难道是笨蛋,看不出来下面人的小心思吗。
当然不是。
但是作为派系领头者,眼里哪有什么对错,只有屁股。
对朝廷的折中方案,亦觉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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