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吧君子也防 第570节
一般只有节日庆典、迎送佛宝,或是举行重要法事,才会开启。
今夜便是如此。
入夜后,东林寺内的大雄宝殿灯火通明。
正在进行一场驱除鬼魅的隆重法事。
一具装尸体的棺材,摆在佛堂后殿,周围聚了一圈婴臂粗的蜡烛。
前殿内,有些人满为患。
不过大都是穿着黑色僧服的东林寺僧侣,端坐诵经。
带头的是多日不见的善导大师,他身穿一身郑重昂贵的法师袈裟,白须飘飘,端坐在最前方。
这一副仙风道骨模样,任谁见了,都得喊一声“大师”。
善导大师面带怜悯苍生的表情,为惨遭不幸的施主举行驱邪法事。
后方,秀发等几位小沙弥跟在后面,一起诵经,只不过其中有一个沙弥,似是熬不住这么晚的法事,发了个哈欠。
善导大师微微偏头,秀发拉了拉同伴,小沙弥立马住嘴,收起懒散倦色,一本正经的打坐。
秀发瞧了眼师父的敬业背影。
能请来大慧高僧来亲自做法事,当然是价格不低,这次付钱的是个豪客,难怪师父今晚这么敬业。
秀发不禁敬佩起来。
本来赵如是尸首的驱邪法事,是县衙那边委托东林寺做的,属于纯义务了。
师父自然没太多积极性,不过秉持慈悲为怀的原则,还是接下了,
不过,起初当然不是在大雄宝殿这种隆重地方举办,用个最低规格意思下就行了,毕竟大伙也要吃饭的不是,像今晚这样全寺大半人聚过来,总不能喝西北风吧。
可谁知道,尸首刚运上山来,就有“家属”积极认领。
而且还是出手大方的豪客,师父眼里精光一闪,立马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豪客家属深感佛法精妙,明白了必须狠狠操办的道理,于是大手一挥。
也就有了今夜这规格。
先不下葬,连办三天三夜,必须圣光度化鬼魅!
用某位小沙弥白天私下嘀咕的,年底能不能加餐加奖,就看这三天了。
于是全寺上下的僧人,除了值班要地、没法抽身的,大都被师父召集了过来,毫不缺席,参加法事。
毕竟价格是按人头算的……
旁人看了,高低得感慨一句敬业。
此刻,大殿前方,被一众僧人围聚的一小撮“家属人群”中,
有一位褐发绿眼的波斯人。
李栗四顾打量了一圈肃穆佛殿,
跟随着善导大师念了会儿经,他站起身,先是安慰了下旁边哭哭啼啼的“家属”,然后带着身后的密印头陀、轻佻道士等护卫站起身,走向后殿那边。
“阿弥陀佛,施主请留步。”
是善导大师走了过来,喊住了李栗一行人。
“还没问,施主贵姓,是赵县尉的什么家属。”
李栗不动声色打量了下面前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嘴角微微扯了扯。
赵如是一个光棍有个屁的家属。
大殿内正在哭哭啼啼的所谓家属,都是他花银子雇来的,专业哭场,主打一个真情吃席。
而李栗与密印头陀等人,自然也不是家属,而是从浔阳城那边连夜赶来调查的。
只不过为了延缓下葬的仪式,特意加价,让法事多办几天罢了。
争取调查,同时……尝试一下。
此刻,被善导大师主动搭话,李栗点头,言简意赅:
“免贵姓李。”
善导大师:“赵施主家眷,不应该是姓赵吗。”
说完,老住持好奇的看了看波斯商人身后打扮奇怪的同伴们。
被指出漏洞,李栗眼皮都不抬一下。
不说话,就这么看着善导大师。
“咳咳。”
气氛有些尴尬,善导大师咳嗽了声,决定还是不和钱过不去,没再多问。
“李施主,为何带些闲人,佛门重地,还是得讲究一下的。”
善导大师有些瞧了眼看秘印头陀、轻佻道士,不动声色的提醒道。
李栗淡淡:“朋友而已,前来吊瞻,大师勿太小气。”
“不是小气,主要是我佛精妙,老衲不才,又外号口吐莲花大慧高僧,女皇陛下亲自赐号,老衲怕等会诵经讲典,不小心度化了二位算是同行的小友,抢着要入我莲宗佛门,到那时就难办了,毕竟人家也有师传,这撬墙角有点不讲究。”
善导大师叹气,表情歉意。
“……”李栗、密印头陀、轻佻道士。
众人忍不住看了看煞有其事的老和尚,脸色各异。
你担心这个不讲究是吧?好好好。
密印头陀低头念经,默默摇头。
轻佻道士嗤笑一声。
李栗压住抽搐的嘴角,摆摆手:
“没事的,高僧尽管诵经,若是能度化我这两位朋友,回头是岸,习得大乘佛法,也是一桩无量功德不是?”
轻佻道士严肃点头:“请大师务必渡我。”
善导大师寻思:“倒也有道理。”又朝轻佻道士佛唱一声:“阿弥陀佛。”
李栗笑了笑,这么看,钱也不算白花,不仅争取到了调查时间,还能在无聊等待时,乐一乐。
善导大师悄悄望了下左右,找个理由,把李栗拉到一旁,压低声道:
“老衲发现赵施主的邪有些难驱,正巧最近老衲读金刚经,略有大成,新悟得一套渡人的佛法,精妙在于一个‘缘起性空’的阐明上。
“如来说世界,既非世界,故名世界。
“此三句,乃金刚经的核心真意,就算再邪门的妖魔鬼魅,都可‘性空’一二,主攻一个堪破虚妄,消除业障……
“不知李施主可愿为赵施主尝试一下……”
李栗本以为是什么重要事,结果原来是“化斋讨饭”,他心中无语,面带严肃,点头叹息:
“都行,性空大师不是……善导大师,您看着准备吧,定要让我这兄长走的安稳,最好能捉到那妖怪,消除此业障。”
“善。”
善导大师压笑点头,喜滋滋的跑去准备。
豪客就是豪客,从不讨价还价。
同时,他对于李栗等人私自去往后殿观摩尸体的不讲究行径,假装没看见。
李栗失笑,带着密印头陀、轻佻道士还有两位鲜卑汉子重新走入后殿。
刚入内。
轻佻道士朝身子佝偻、破旧僧服的密印头陀调笑一声:
“老秃驴,这见钱眼开的秃驴同行要讲金刚经呢,还讲什么缘起性空,这不是你那佛宗最擅长的吗,不得和他讲讲法,教教他?说下你是密印寺的,说不得还能收一老徒儿,也算不虚此行。”
已是弃徒的密印头陀低头不理。
“阿弥陀佛。”低语一声。
李栗走上前,打开白布,压着恶心气味,打量尸首分离出的断面伤口。
又取出一枚魏字令牌,看了一眼。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波斯商人脸色愈发阴沉。
轻佻道士笑问:“那人会来?真是传说之中的执剑人?”
李栗微不可察的点头,瞥了眼夜色,脸色严肃。
密印头陀忽道:“如来。”
……
欧阳戎陪着柳母吃完晚饭,唠了会儿家常里短。
等她们都睡下,轻手轻脚掩上房门,出门而去。
他这次低调赶来龙城,带上了琴盒与一个包袱。
包袱里放有一副青铜假面,与一枚名为墨蛟的补气丹药。
此行,仅带这三物。
趁着时间还早,欧阳戎去了一趟地宫,找到了许久不见的秀真,递了些糕点,聊起天来。
是真的聊天,伱一言我一语。
虽然大多数时候,俩人都不同频,聊出了独孤。
四周空荡,欧阳戎安静坐在莲花台座上,抬头望了眼头顶井口外的月色。
忽然想起了哑女绣娘,自语:
“缘起性空……”
他与绣娘的“缘”也不知还有没有。
说到缘,欧阳戎感触颇深。
善导大师前段日子钻研起金刚经,唠叨什么三句义、什么缘起性空,还经常写信寄书,与他讨论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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