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吧君子也防 第612节
“那就好,孺子可教也。”
裴十三娘在包厢里和黄萱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楼下一楼大厅,正有一位面瘫脸的道袍青年,从黄萱父女抵达此楼起,他就一直坐在大厅角落一张桌上喝茶听曲,茶喝了快两个时辰。
可谓是一杯茶,一上午,踩在最低消费的门槛上,打死不多付一枚铜板。
要不是东家常常强调素质礼貌、不可驱赶任何付费客人,负责一楼这一片桌子的店小二,真想把这穷酸碍眼的面瘫牛鼻子给撵出去。
就在快要正午、浔阳楼午宴即将开始之际,店小二终于得到了清空大厅的借口,他回过头抓了张菜单,兴致勃勃跑了过去,准备撵人,结果返回一看,表情瞬间愣住。
那个面瘫道袍青年的身影已经不见踪影。
店小四望空荡荡座位,忍不住嘟囔:
“算你有眼力见……哎你怎么不把茶叶也吞下,呸真不要脸。”
只见桌上的那只茶杯,喝的不剩半滴,仅剩几片咀嚼过的茶叶片,茶叶店小二一脸嫌弃的收拾起来。
动作迅速,因为今日,浔阳城内最有钱的一批扬州豪商要宴请那位清名远扬的江州长史,好像说还是一场慈善宴会,说是扬州豪商们感受到了长史大人的人格魅力与敦敦教诲,决定捐钱给星子坊的穷人们,专门解决他们十分堪忧的居住条件。
虽然店小二不理解这些抠门商人为何突然大受感悟,善心捐款,但不妨碍他今日赚笔小费赏银,这些豪商们哪怕指间流下来一滴油水,也够寻常人家吃饱半年。
慈善午宴消息好像已经传遍城西,前来赴宴的贵客如云,今日大堂要腾空摆桌,坐满来客。
店小二很快就把白嫖牛鼻子抛在脑后,手上的收拾速度加快了点,不敢能懈怠了即将到来的大人物们……
欧阳戎处理完上午的公务,径自去往江州大堂后门。
一辆来自浔阳王府的马车静静停在门口,看样子等候多时。
刚刚上午和裴十三娘约定了中午的宴会,欧阳戎立即派人去浔阳王府通知了小师妹,喊她过来,集合前往。
欧阳戎登上了马车,瞧见小师妹正坐在窗户边,膝盖上放着一只颇为熟悉的竹篮子,里面有诗词红叶与折扇。
他之前没上车前,她好像正在垂目翻阅红叶上的诗句,秋日的阳光照在一张完美无瑕侧脸上,有几分岁月静好的味道。
“大师兄。”
“等久了?不是让报信的人叫你晚点来?”
“没事,是我自己要提前过来,正好上午也没事。”
“哦。”
二人聊了会儿,马车缓缓开动,驶向江畔的浔阳楼。
他们都是轻装出门,前去赴宴。
欧阳戎头戴一顶毡帽,上午的绯红官服已经换下,与昨日打扮的一样,一切从简。
前进的马车上,他和谢令姜解释了上午宴的事,后者倒是无所谓,听他安排。
就在马车靠近浔阳楼外不远的一条街道时,突然刹车,马夫出声,马车似是被人拦了下来,欧阳戎皱眉,掀开帘子,往外一瞧。
“发生什么事……陆道友?”
陆压面不改色的登上车,在欧阳戎、谢令姜面前不客气的坐下,突然问出了一个出乎二人意料的问题:
“欧阳公子,谢道友,邀请你俩午宴的那个裴十三娘是何来历,做什么生意的?”
欧阳戎不由挑眉。
(本章完)
第431章 浔阳炒房客?
“陆道友问这个作何。”
谢令姜语气好奇。
欧阳戎看了眼突如其来的面瘫道袍青年,又转头看了看窗外不远处的江畔酒楼。
他松开牵小师妹的手,亲手倒了杯热茶,递给陆压暖身子,同时慢吞开口:
“扬州大贾,似是寡妇,家财雄厚,浔阳城内扬州商会的话事人会长,疑似贩卖私盐起家。
“这两年也是四处投钱,在浔阳一掷千金,最近以这裴十三娘为首的这批扬州豪商,热衷置购星子坊的地皮,动静不小。
“不过星子坊那边,年代悠久,房屋老旧,虽然地段好,毗邻江景,但是坊内的屋舍建的零零散散、规划混乱、拥挤不堪,房契更是分散在数目众多的小房东手中。
“这些人里,有的是做祖宅传家,有的是领租金度日,有的单纯闲置、人在浔外……总而言之,产权分散,历史纠葛,扯皮极多。”
欧阳戎摇摇头,如实答道,与其说是讲给陆压听,不如说,是顺便给小师妹解释清楚来龙去脉。
陆压面瘫,专注听着,看不出表情。
谢令姜捏起一片蝴蝶状梧桐红叶,在两指肚间捻动旋转,不时看一眼平静叙述的大师兄。
“所以这个裴十三娘从今年初开始,变着法子想搭上我这根线。
“他们这批贩盐上岸的扬商确实不缺钱,可惜,想买下心仪的地段,光有钱是不够的,星子坊内钉子户不少,而且不少房东也不缺钱,好端端的卖啥家宅。
“遇到这种情况,他们有钱也无处使,或许能搞定个别小房东,但是解决不了所有,小房东太多,总能碰到硬茬……至于当盐商时的那些灰色手段,在浔阳城里也无法全部施展出来,所以想到了搭官府这条线。
“有官府下场背书就不一样了,江州大堂只要出面配合,出台相应文令,就能协助他们扫清障碍,逼那些小房东们以市价乖乖卖宅,这招确实可行,算盘打的不错。
“这个裴十三娘就是他们这批利益群体推出来的话事人,长袖善舞,嘴皮子伶俐,年初那会儿刚找上我时,是打着修缮地势低矮的星子坊下水道的名义,带着一堆水利专家意见,说要为星子坊百姓谋福祉,愿意全部承担下水道修缮工程,一个小前提是江州大堂配合他们摘除钉子户,呵。
“后来双峰尖那边开凿完毕后,引西城门外的浔水改道远去,地势最低的星子坊再无水患危害了,她也不怎么提水利专家借口了,可能是知道我不喜这套,安分了些。”
欧阳戎摇了摇头。
谢令姜垂了垂睫毛,朝红叶笑:
“那上回在浔阳楼后宅雅院,邀请大师兄关门赏琵琶那套呢,大师兄当真不喜欢?”
欧阳戎正襟危坐,先来一招丢车保帅:
“元怀民喜欢,我不感兴趣,说起来,当初还是听他极力推荐过,突然受邀,才赏面子去瞧一眼,可没想到欸。”
谢令姜香腮微鼓,点点头:“大师兄最好是真没想到。”
“想到了我还去干嘛?”欧阳戎反瞪她一眼。
小师妹越来越喜欢钓鱼执法,套他话了,果然是女人,呵。
陆压没太听懂二人在说什么,眼神似是消化了下欧阳戎话语,他再问:
“星子坊的破旧房子,他们一下收那么多,难道转手有什么巨大利润,所以才起心思?”
“不太清楚,但无外乎两种。”
欧阳戎悄悄按住某只腰上掐软肉的素手,转过头,随口分析了下:
“要不是长期看涨星子坊旧城区的地价房价,而且是猛涨,准备低收高抛,大捞一笔。
“要不就是需要上岸洗白的闲钱太多,或是充当了某些江南道高官们的白手套,这些银子闲置太麻烦,不如用来置购稳固资产。
“不过在体验过灰色贩盐暴利之后,估计普普通通的薄利生意已经满足不了他们胃口,而这种毗邻浔阳渡的黄金地段正处于低位的房产地皮,倒是符合他们胃口。
“既体面拿得出手,又能长期慢涨,收益比不低,还量大管饱,能充当闲钱蓄水池……
“呵,此前看他们那架势,玩的可不小,这个盘子,不只是一条街两条街,而是大半座星子坊,全部拿下,连成一片,翻新改善,像修水坊、浔阳坊那些达官贵人的奢华私宅一样,去赚江南富人们的钱。”
欧阳戎陇袖,辞锋犀利,冷眼旁观。
陆压桃木剑横膝,眼神若有所思。
谢令姜放下装红叶的竹篮子,好奇问:
“星子坊这么复杂难解的情况,还有历史遗留问题,一大团乱麻,江州大堂来来往往不知道迎送了多少刺史长史,连现在大师兄也是,但凡头脑清醒点,都不会去乱动,就几年任期,吃力不讨好,何必呢,这批扬商费劲心思,是要长期持有?他们就这么自信,理清乱麻之后,星子坊地价能够大涨?”
欧阳戎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无论长短期,只要买下,他们如何都是不亏的。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地段摆在这呢,北临浔阳江,西连城门,东靠浔阳渡,比浔阳坊还要优势的位置,更别提现在西城门外的双峰尖东林大佛石窟的开建,也是离得最近。至于什么修水坊,连江水都瞧不见,就别来比了。
“星子坊单论位置,可以说是浔阳之最了,但是浔阳城最贵的地段却不是它,甚至它还排倒数,年久失修,成了市井普通百姓、外来杂工的廉租房。
“城里,浔阳坊与修水坊地价最贵,居高不下。前者贵,后者富。浔阳坊坐落有江州大堂,还有很多官员的私宅,上下值方便。修水坊,背靠匡庐山,幽深美景,显贵名士的私宅云集。”
他撇了下嘴:“所以短期看,不会亏,长期看,涨肯定是会涨,大涨的话,以前倒是不确定,现在嘛……”
“现在怎么了?”谢令姜好奇,换个问法:“现在怎么就确定了?”
欧阳戎忽道:
“裴十三娘他们肯定日思夜想的希望这次秦伯的征讨大军能大胜而归,赶紧解决西南李正炎的匡复军,不要再有此前朱凌虚那种反复。”
“这是为何?”
他点头:“当然是因为热爱我大周,商贾不忘忧国事。”
“说正经的。”谢令姜嗔怪。
“好。”
他一本正经:
“因为江州现任主官是你大师兄,他们一看,自然对浔阳地价信心满满,赌上全部家当……”
“……?”谢令姜。
“话说,我该不该收他们钱?真是便宜他们了,可总不能因为担心便宜了他们,我就束手束脚啥也不干了吧。”欧阳戎叹了口气。
谢令姜半信半疑:“真这原因?怎么感觉大师兄是在暗夸自己。”
“把感觉去掉。”
欧阳戎笑了笑,然后脸色恢复些认真,轻声道:
“这次西南战火恰好没有波及到江州,差一点点,真是运数,而隔壁的洪州就没这么走运了,不仅反复易手,落入贼营,还因为战事影响了民生百业、商事航运……
“放在以前太平日子里,江州与洪州同处长江中游,靠的又近,隐隐是竞争关系,洪州开国时又设立有都督府,比江州高上半级,一直以来,也是诸事上压江州一头,虹吸长江中游资源。
“现在战乱,洪州已陷,江州目前来看,不仅没有被波及,守住了最后一线,还成了整个东南输送后勤资源给前线的最大中转站。
“江州不仅现在吃到了战时经济的红利,以后秦伯的征讨大军平息李正炎的匡复军后,战事结束,整个西南地界州县修复安养时的红利,完好无损的江州依旧近水楼台先得月。”
高屋建瓴新奇角度,令谢令姜眼前一亮。
“到时候西南富人们都往江州和东南这边跑,浔阳渡的繁荣会更上一个台阶,浔阳城本就空地不多,城区也拥挤,星子坊的崭新豪宅,小师妹觉得涨还是不涨?”
“明白了,真是个顶个的人精。”谢令姜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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