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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仙主 第12节

  出刀。

  在手脚冰凉,浑身脱力的黑暗里,风声压迫而来,恐惧和绝望攀到了颠顶。

  在这霎那间,裴液终于领悟到了那一点灵光。

  原来并非运气不好,而是这剑术的本质竟然是‘心与剑和’。

  数十年浸淫,在剑招臻至极致之后,那些剑术大家们苦心追求的境界,竟然才是这套剑术登堂入室的门槛。

  只有心境契合,才能真正御使这套剑术。

  而在心境彻底浸入绝望之后,裴液终于理解了它在诉说着什么。

  裴液。

  ——你自认天赋过人,年纪轻轻就能和四五十岁的前辈过手,众人交口称赞,你也洋洋得意。可你想过自己只是一只井底之蛙吗?

  ——你自以为心志坚定,敢于迎难而上,可以百折不挠,但你真的见过无法逾越的困难吗?真的尝过彻彻底底失败的滋味吗?

  ——你自诩勇武过人,有仁有义,为了亲友长辈独身面对强敌,可你真的做好了死的准备吗?最终你又救下了谁呢?再选一次,你还能义无反顾吗?

  ——你自矜思虑周密,头脑敏锐,长于临敌机变,惯能以弱胜强。但你又何曾博弈过真正的强手?此时在强敌面前,你不是稚嫩得可笑吗?

  当你赖以自傲的一切都一文不值后,你又是谁呢?

  将这些东西从外到内一层层地剥离,只留下最初的、最弱小的那个“我”,如同雪夜折翼之雁,这就是越姓老人创立这一门剑术时的心境。

  如果这时你仍有勇气挥剑。

  那么这一剑就会向你敞开怀抱。

  裴液心潮澎湃,黑暗、恐惧、血味、迫在眉睫的刀锋俱都远离,无关生死,他只是迫不及待地要把这一剑挥出来,哪怕死前最后一眼,他也想看一看它的样子。

  但是剑在哪里呢?

  剑就在手边。

  裴液伸手握住,一根三尺余长的青铜杆,一端锋利难言,一端镶着葫芦。

  寂无的静夜里,漆黑的幕布前,忽然无数白色的意象飞涌而来:雪、玉一样的白马、冰、水亮的剑身上覆结霜花、白而锋利的羽毛飘满天空……

  出剑。

  伍在古好像一下坠入了黑暗,真正的黑暗。

  无视、无听、无感,连手中的刀都仿佛已经丢失,仿佛置身最深的梦境,又仿佛被埋入最黑暗的地心,那种失去一切倚仗的感受,在这一刻全部奉还。

  只有一道锐利的风奔跑着、咆哮着掠过。

  喉咙传来撕裂的剧痛,五感乍时全部回归,伍在古缓缓低头,下巴抵上了一根坚硬冰冷的青铜杆。

  这是雪夜飞雁剑式的第一式。

  【云天遮目失羽】

第21章 龙

  裴液抽出长杆,伍在古瘫倒在地。

  他再次结出那个手印,从鹑首中坠落回现实的世界,来自精神深处的疲乏立刻涌上来,脑袋一抽一抽地作痛。

  强忍着取出那张黑色符箓,滴血塞入喉咙,只一瞬间,腹部像是被搅碎,剧痛一下将他击倒在地。

  强烈的拖拽感自腹中传来,好像一只手抓着胃,连带肝、肺、肾、脾等一大团器官,要将它们整个从喉咙抻出来。裴液剧烈地干呕,把黑色符箓吐在地上,按抚着胸腹,“呵”了一声。

  小蛟心两个时辰的期限是对四脉以上之人而言,而没有真气保护的血肉之躯,在它面前就像是狼嘴边的肥肉。

  硬取是立刻死,不取是慢慢死,裴液吞下它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强撑着爬起来,扯开蒙在火上的黑布,鬼魅的光亮再次盈满了地窖。

  裴液捡起落在地上的剑,回过头来,伍在古仍未断气。

  裴液一脚轻一脚重地走到他面前,他瞪着血突的眼睛,无声地张着嘴,四肢微微抽搐。

  裴液盯了会儿这张不断吐出血沫的面孔,忽然抬起腿,一脚重重地跺了上去。

  没有言语,没有技巧,沉默地、爆发地、竭尽全力地一脚又一脚跺上这张脸,像是在安静的地窖中敲一面沉闷的老鼓。直到它血肉模糊,彻底看不出面目,裴液才喘着气停下,然后用脚踩住,提剑锯下了这颗头颅。

  等喘匀了气,他才扭过头去面对背后的悉索声——房间的另一边,靠着墙壁的怪物已经站了起来。

  它修复身体的过程再次展现了那种灵智般的本能——明明身上还残留着断裂般的伤口,四肢却已能够活动。那断裂的手臂处,骨头和筋先连了起来,而肉一点没有增长,它在最大限度地使自己快速恢复战斗能力。

  但当真的把它当做一个可怕的对手看待时,它又表现出本能般的灵智——明明走路都还不稳妥,竟然已经半爬半走地想要对自己发起攻击。

  裴液定定地看着这个如蜥蜴如鼍龙的怪物,他已明白了这一切是如何发生,因而越发无言。

  “龙舌……”裴液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尖杆。

  而后他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那怪物:“这就是你用人烹饪出的佳肴吗,太一真龙仙君?”

  那怪物飞身扑来,窄小的空间一跃而过,裴液拧身避过,出剑。

  尖锐的青铜杆刺入狰狞的身体,那怪物猛地一僵,像是高温下融化的雪人,坚硬的鳞甲、尖锐的骨刺,一切都在软化,化成一种幽蓝色的粘稠膏体,顺着青铜杆飞速上攀,被吸入了“龙舌”之中,储存进尾端的葫芦状容器里。

  地窖中终于彻底安静。

  但是异变再次出现。

  裴液根本来不及反应,持杆的手已被幽蓝的光芒攀上,整条小臂的血管仿佛都被这种能量替换,泛起了幽蓝的光亮,仿佛布满蓝色的裂纹。

  小臂内冰凉感和力量感一同出现,仿佛是借由这一链接,他直观地感受到了手中“龙舌”的渴求。

  对它来说,也许吸入这第一个不够美味的祭品后,仪式已经正式开始,它迫不及待地寻求着第二份佳肴。

  如果不能供给,也许就会遭受昨晚黑袍人所遭受的那种“反噬”。

  裴液轻嗤一声,将死之人,还怕什么反噬吗?

  他抬手就要将这杆子丢掉,但小臂甫一抬起,忽然不受自己控制,那杆子像一条贪食的恶蛇,狠狠地咬在了自己的腹部。

  裴液真不敢想象自己的腹中现在是种什么图景。

  先是真气催破的旧伤发作,后是小蛟心蛛网般的蔓延寄生,如今又被一根不到两指粗的青铜杆扎入肆意吸取。

  裴液咬着牙勾了下嘴角,反正是死,还偏要多受些折磨。

  但很快他意识到不对,虽然疼痛是那样鲜明真切,腹中也不停有一种“失去”感,但这种“失去”却令自己感觉越发轻松,好像某个压覆在自己生命上的阴影正在一点点消褪。

  他忽然明白过来——小蛟心,龙舌是在吞食小蛟心!

  这枚州衙寄来的法器同样化作了幽蓝的粘稠膏体,只是要浓郁得多,以至带上了些浅紫。这些膏体沿着青铜杆上的繁密刻痕上攀,很快灌满了顶部的葫芦。

  一道满足的意念传来。

  裴液心中泛起不好的预感,因为他感到手中的“龙舌”又产了一道模糊的冲动——它要进行仪式的最后一步了。

  不等他更进一步思考,十二道幽蓝触手怦然绽放,捆住了他的身体。

  “叮啷”一声,青铜杆坠落地面,失去了一切光芒,顶部的葫芦脱离了它,像是一条有十二条长腿的蜘蛛或章鱼,在裴液恶寒的目光中,从裴液腹部的血洞钻了进去。

  腹中立刻传来蒸烹般的灼热,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

  裴液俯身提起那面目模糊的头颅,咬着牙迈步,推开门来到另一个窖室,之前离开的那六人全都昏倒在地,额头的幽蓝正在缓缓褪去。

  裴液穿过这个窖室来到地面上,雨仍在下,带着雨丝的风拂上身体,裴液深深呼吸了一口湿凉的空气,但腹中的灼热没有丝毫消退。

  裴液立在原地辨认了一下方向,摇摇晃晃地向远处走去。

  胸腹如在燃烧,各种伤势造成的疼痛却感觉不到了,那百枚冰冷的铁针仿佛已被这热量融化。

  但身体的疲惫和头脑的抽痛却不稍减,幽暗的雨夜里,举着幽火艰难挪步的裴液仿佛一道鬼影。

  走出树林,穿过田野,终于渐渐近了,前方的夜幕中显露出了朦胧的建筑影子。

  裴液来到这扇熟悉的门前,兽首门环仍然静静地镶嵌在上面,昨夜的场景仿佛重现,但裴液这次已经知道不会有人来应门了。

  用残余的力量攀爬过院墙,院中空无一人,洞开的厅堂中摆着两座棺椁。

  裴液低头趿拉着步子走近了它们。

  呜风急雨,白幡飘卷,风穿过厅堂,长明灯火狂乱地飘摇,幽咽的声音像是天地间的挽歌。

  一个鬼影在两个亡灵之前,将手中的头颅缓缓举起,重重地砸在了棺盖之上。

第22章 虎

  故事并不只在奉怀小城发生。

  将时间前移一些,回到八月初三雨压城之时。

  再把视角拉高,拉远,挪到奉怀背靠的苍苍茫茫的薪苍山脉之中。

  这里峻崖高树,深谷长渊,抬头只见一线狭长的天。

  黑云渐重,一场暴雨正含在天公的口中,细风从唇齿间露出,渐渐大了,树林也簌簌地摇晃起来。

  一个人影在踉跄地奔行。

  莫五强咽下一口涌上喉头的血,但左臂的伤口又开裂了,几滴血不可避免地落到了地上。

  他停下脚步,将洇血的土拾起,吞入腹中。并再次撕下一片裤腿,草草包扎了一下。

  暴雨要来了,如果按照过去几十年的经验,雨水会掩盖痕迹,冲散血腥味,猛兽一切觅踪的手段都会失效,他就不必再费心掩盖踪迹了。

  但是这次不一样,念及那畜生对血液鬼怪般的感知,他心中实在难以安定。

  雨水冲刷伤口,血液必定溢散,这场暴雨也许并不站在他这边。

  但他没有选择,弓斧已经丢弃,只剩腰间的一把小匕,他只能跑得再快一点,更快一点。

  他们这次进山实在太深了。

  当第一次发现那东西的痕迹时,他就生了退意。他打猎半生,虎豹也杀过几只,却没见过如此步距的猫类。

  但后生们血气方刚,说五叔年纪大了,胆子却小了,就算再大的老虎,咱们十几号人,还斗不过它一个?

  队伍里还有刚子,他爹就是这畜生腹中亡魂,怎么劝得住他?

  最可怜的是云生,云生是个聪明娃,他看出来云生是信了的,但他不愿意独自离开,最后还是随兄弟们一起去了。

  可打猎靠的不是胆大,那东西更不是猎物。

  一滴雨水滴到干涸的嘴唇上,莫五喘着粗气抬起头来,肉眼可见的豆大雨滴垂直着向眼睛砸落,莫五闭眼接住,眼皮竟有微微的痛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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