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仙主 第129节
“都是去年冬比的事情了。”张君雪垂眉道。
接下来,裴液见到了她说一大段话的样子。
——
张君雪从小就很喜欢这位相差两岁的姐姐。
人家都说,兄弟姐妹之间若年龄接近,小时候谁也不知道让着谁,就容易打架。但张君雪和张君雨却并非如此,君雨像母亲,从小就温柔大方,小小年纪就有一副长姐的样子;君雪则像父亲,不止体格很早就超过了姐姐,性格也一样的沉闷厚重。
两人从来没有过吵架打闹,偶尔闹矛盾,就是小君雨皱着眉,语气稍重地讲道理,小君雪就闷着头一言不发,也不说服没服气。
就像一对儿小号的爸爸妈妈。
出生在徐谷张家,两人自然是双双习武。如此一直长大,张君雨二十一岁时突破三生,自此开始参加武比,夺魁虽然无望,但一直稳稳地进步,渐成张家首屈一指的年轻人。
张君雪就一直跟在这位姐姐身后长大,听姐姐听过的教导,练姐姐练过的刀法,然后等她每次打完武比回来,听她讲州城里的那些新鲜事。
捉月湖、博望园、书院、三大派张君雪也并非没有来过州城,但从未见到过姐姐口中的那份精彩。想来是因为你若不在武比时造访,见到的便只是这座城不曾打扮过的庸常样子。
当时间来到张君雨二十六岁时的那届春比结束之后,张家返回徐谷的马车上,迎来了一片又激动又可惜的笑叹——张君雨,五生了。
怎么不早点儿突破啊?
但也无碍,今年还有秋比冬比呢。
秋比之时,张君雨果然一鸣惊人,一举打进了最后一轮。然而女子武比经验虽足,但修为在五生中毕竟尚浅,终于是差了一步。
张家人把希望寄托在了冬比之上。
得知了本次秋比结果的张君雪也前所未有的兴奋——那个每年仅有三个的“武魁”之名、师傅们总拿来激励他们的最高目标,竟然马上要由自己的亲姐姐拿下!
当她跑到姐姐的房间时,却见她趴在桌子上,面上带笑地提笔写着什么。
“写什么呢?”
张君雪俯身看去,张君雨猛地一激灵,回头看她一眼,按胸长出一口气。
“吓死我了。”
“是你太入迷了。”
张君雨一笑:“在给新结识的一位朋友写信。”
“男的女的?”
张君雨瞥她一眼:“男的怎么样,女的怎么样?人家剑上造诣很高的,很有见解。”
“那是男的女的吗?”
“男的。”
“哦”
“你‘哦’什么?”
“我‘哦’一下怎么啦。”
“.”
“听说你冬比要夺魁啦。”
“没影子的事,听他们瞎说。”张君雨把纸折起来,“我这几年打下来,最大的感觉就是三派英杰层出不穷,尤其今年,郑寿也有出彩人物冬比我觉得其实没有多大把握。”
“那就明年春比吧,再不行再秋比.反正,你迟早夺魁的。”
“这倒是。”张君雨发自内心的一笑,把一张面孔照得明媚生光,仿佛前途有无数美好已经初露端倪,正在等待着她。
如此过了一个秋天,张君雨每日的忙碌到达了顶峰。
修行、拆招、研究对手,偶尔写一封书信,一开始张君雪还能进去和她聊天,后来她则渐渐开始把门关上了。
而与此同时,两个月来,县里开始屡屡有郑寿的人出现。
张君雪不知道他们来做什么,直到冬比前一个月,师傅们把徐谷本届参比的年轻人聚集起来,宣布了一个消息,随之而起的沸腾差点掀起了屋顶。
原来郑寿屡屡前来,是带来了一项颇有格局的计划——两县候选争来争去实在是弊大于利,何不合力向三派咬下一块儿肉来?
会挣钱的人就是思路不一般,这想法令徐谷弟子们议论纷纷,但无论他们反应如何,这事早已定下了——这一届冬比,所有人就都可以去州城的龙门班,一切花销由郑寿承担。
说起来两县在武比一事上争斗多年,徐谷对这次的示好还是有所警惕的,但郑寿之至诚体现无遗——面对本届冬比的热门张君雨,他们将女子的膳食修炼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而且将重金购得的一门刀法赠给了她。
一个月的时间自然没办法将一门刀练成样子,但这本刀法的意义却并不在此处,而是它同时是郑寿本届第一——古光的压箱底刀术。
如此坦诚无遗地交付于张君雨,显然是合了他们自己所言的“哪家有良才,绝不使绊,两家合力支持”之语。
古光也是五生,并非没有一争之力,但郑寿却选择去支持徐谷的张君雨,这种诚意自然足以令徐谷信任。
期限将近,张君雪也跟着去上了龙门班,在那里,两县之人相处之下,由敌意、尴尬,到龃龉尽消,张君雪跟着姐姐,也认识了古光、肖丘、郑栋等等一干人物。
古光是位沉稳的男子,三十岁的样子,帮姐姐习练那本刀法时几乎掏心掏肺,连自己的用刀习惯、强点弱点都一一讲了出来,迟钝如张君雪都能看出,他对姐姐有些不一般的情感。
肖丘则是位心智坚定的剑者,他的剑非常干净有力,虽然不太爱笑的样子,但每次见到她们姐妹还是努力勾起嘴角。
郑栋是姐姐有些烦的一个人,他行止放纵、口舌无忌,而且总是出去厮混,时常不见影子。不过这些缺点同样没有施加在徐谷人身上,姐姐烦他,主要是他总是试图拉着徐谷后辈一起去“玩”。
在这份气氛之下,张君雨能不能拿下魁首,为明年多争几个名额似乎已不太重要。
“娘的,紧张个屁啊,这次不行就下次嘛!”郑栋叼着草杆,“有我大哥,有你们大姐,拿下狗日的七蛟洞不是迟早的——但翠羽嗯.”
张君雪于是知道他跟出去厮混的是翠羽门的嫡传。
但作为本次合作中心人物的张君雨,这些日子却有一些脱节。
别人或许没有发现,但张君雪却不可能忽视姐姐的行踪,她时常出去不见踪影,回来时要么眉目含笑,要么蹙眉发呆。
“你天天去什么地方?”
“你管那么多。”
“不说我也知道,是不是那个很会使剑的‘男的’。”
“.”
“有人还以为她藏得很好呢。”张君雪翻了下眉眼,“但是马上要打武比了,你还是清醒一点,别误了正事。”
“我知道!”张君雨瞪她一眼,“而且这也是正事.”
“.倒确实是咱们张家的正事。”张君雪闷声道。
“哎呀!你真烦!我讲真的,他,他是七蛟洞的嫡传”
这次轮到张君雪瞪眼了:“这不是咱们的敌人吗?!”
“什么敌人,一场武比而已。”张君雨道,“他,人很好的.”
“.你可要想清楚了姐姐。”张君雪皱起两条黑眉,“这回可不是‘一场武比’而已,是咱们两县的大事,而且全着落在你肩膀上,你可别因为这个.出了什么差错。”
“我晓得,你还担心我放水不成——先不提我不一定打得过他,即便能行,我也肯定会全力以赴的,我习武这么些年,这是我一直追求的东西。”张君雨笑着瞥了她一眼,认真道,“孰轻孰重,我分得清的。再说了,他也不会同意的。”
“他要是同意呢?”看着姐姐话里话外维护的样子,张君雪开始有些醋意。
“那我倒瞧不上他了。”
“嘿嘿。”
后来,张君雨回来得越来越晚,脸上红润的笑容越来越多,回来后也总是对张君雪的话心不在焉,往往叫她几遍才能反应过来。
直到又一个晚上,张君雨又很晚回来时,脸上却是呆呆怔怔的,眼眶有些红。
“怎么了?”
“.今天我们说到了武比的事情,我跟他说,我不会放水的。”
“他不同意?”
“不,他说,当然要这样。”
“那不是很好?”
“他说.他拿了魁首本来也没用的。”
“.为什么?”
“因为他得了治不了的病。”张君雨低声道,“他说最多再替师门打两次武比身体就完全垮了。”
“.没听说七蛟嫡传身体有什么不好。”
“这种事情,怎么能外传。”
“.”
“我真的没有想到,那样洒脱的一个人,竟然遭受着这样的不幸。”张君雨看着窗外,“追逐了二十多年的武道,成了一场空该有多难受,我看得出来,他.真的很想拿一次魁首。”
“.姐姐!”
“我想.我真的愿意让他拿一次,这或许是他毕生仅有的机会了.”
“绝对不行!”张君雪站起来,前所未有地严肃,“姐姐,这是两县干系的大事,你代表的不只是你自己,不只是张家,也不只是徐谷。”
“你没有资格那么做,姐姐。”
“.”张君雨抬头看着她,眼眶晶莹,低下头一笑,“嗯,连你也不支持我,我就知道我想错了。”
“你当然想错了。”张君雪伸出宽大的手掌搭在女子的头上,“姐姐,正事是正事,私情是私情。”
“好啊,你也会教训我了。”张君雨埋头在女子腹前闷闷道,“那,我还有第二种想法。”
“什么?”
“就是这一次,让古光夺魁。”
“.什么意思。”
“就是这一次,不管我还是.他,遇到古光,都故意输掉,把这一次还给郑寿。然后,下一届春比,如果我有夺魁的机会,再让给他。”
“.”
“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不怎么样!”张君雪皱眉道,“这是你自己的前途,姐姐。”
“晚一年,不要紧的。”
“而且这是打假,是违律的!”张君雪严肃道,“要是被发现——”
“不会被发现的,我们会做得很小心。”张君雨咬唇道,看着她,“我只告诉了你,帮我保密,好吗?”
“.你打算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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