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仙主 第130节
“我还在想。”
——
“你该知道她是怎么做的了。”张君雪低着头道。
“.要做得天衣无缝,就要演得入微入里。”裴液道,“要做到这一点,就一定要完全明确双方的武功。”
“是的。”张君雪道,“她把那门刀法的所有关窍,还有古光大哥的强处与命门,全部告诉了那人。”
——
直到武比开始,整件事情都没有露出任何端倪。
除了古光的心意被拒绝,难免稍微产生些争执之外,两县的计划还是在往下推行。
张君雨确实是位足以夺魁的选手,她早已打过许多届武比,龙门班对她的提升本该微乎其微,但女子却每一日都在蜕变。
教头说她心境畅通,厚积薄发,进入了武者梦寐以求的实力飞跃期。
两县候选们对这次武比的结果更加期待——白竹阁上届刚刚夺魁,暂时已无足够锋利之人;七蛟洞前几届也几乎已把人送光,这届的五生虽然也有夺魁可能,但与古光相对,其实在两两之间,与张君雨对上,就四六甚至七三开了。
唯一不太有把握的是翠羽,他们的这位嫡传此前从未参比,本次是第一次参加,也是五生,不知实力如何。
总之古光夺魁概率大约二成,张君雨则在四成以上,二人加起来,两县有六成左右的把握拿下。
等到武比开始的那天,每个人都心情愉悦,在整个州境万千双眼睛的注视之下,两县寄予厚望的两名选手轻松地过关斩将,赢得了无数应有的喝彩,轻松地进入八强之中。
“就在下面两轮了。”张君雨挽着头发,跟身前帮她擦刀的妹妹说道,上一场的战斗甚至没让她流汗,“下一场是谁打谁?”
张君雪见到了姐姐口中的那个“他”,确实高大英俊、气度不凡,他比姐姐差不了几分,使出的剑是她从未见过的境界。
这时他又已上场了。
“是尚怀通,和古光大哥。”
“啊?就在这一场啊。”张君雨笑道,“太忙,我都记错了。”
她整理好了头发,拿发带系着,带着笑意转头看去,这一场的结果是没有悬念的,她只想看看他怎么努力表演。
古光出刀,尚怀通已提前一动,撞入了他怀里,一掌狠辣的印在了腹上。
古光顿时气力全失,下一剑,尚怀通一剑切下了他的右臂。
两招之下,这位被郑寿寄予厚望的大哥就被像臭虫一样踹下了擂台。
张君雨的动作,就彻底凝固在了那里,宛如一座雕像。
张君雪分明看到,这尊雕像颤抖了起来。
——
“接下来的事情,你大致也知道了。”张君雪低下头,又开始缓缓地磨她的刀,“八强之上,姐姐魂不守舍地打赢了对手,四强时,站在了尚怀通面前。”
“尚怀通贯穿了她的腹部,绞碎了她的右臂,废了她习练二十多年的刀术。”张君雪道,“就是这样了。”
“.尚怀通做的这一切,就是为了冬比夺魁吗?”裴液轻声问道,“他再过一年,也完全可以靠自己拿下的,一年三次的名额,要那么着急?”
“是的。”张君雪道,“后来我知道,他要拿到这个魁首,才足以在下一年的道启会纳新中达到标准。他应该是,不想多耽搁一年。”
为了提前一年,就可以.
“.是了,正因他去年冬比没能夺魁,今年春天进道启会时,才功亏一篑,只能再次回来打秋比。”裴液道,“然而,他费劲心机,还是没能拿下冬比,夺魁的是.”
“翠羽门白玉梁,当时他已经六生了。”
“所以.他一定恨死了白玉梁。”裴液喃喃道。
“是的。”张君雪道,但她的思路却在另一边,“在冬比结束之后,白玉梁听说了这件事,带人把他绑了起来,在粪坑里浸了半个时辰。”
“.”
“我路过时亲眼见到的,”张君雪低声道,“白玉梁骑在马上看着,郑栋在他脸上跺了几脚,骂着把他踢进了粪坑。”
“.原来如此。”
“什么?”
“没什么。”裴液道,“如果你姐姐遇到的很会使剑的男人是白玉梁就好了。”
“.嗯。”
豪侠辱于臭虫,英雄死于小人。
裴液想。
还欠33章
170.第166章 定计
170.
“令姐自缢.就是因为这件事吗?”
张君雪点点头:“她完全信任那人,而且自以为谁也没有亏欠。结果尚怀通绞碎了她——无论是精神还是武道前途。”
“郑寿和徐谷的联盟崩塌了,不止郑寿冷眼,徐谷自己人抬不起头来,也恨张家,于是张家里面,自然把怒火放在她身上。”张君雪道,“我每日去给她送饭换药,她已不像一个人的样子,死是偿还,但或者也是一种解脱。”
裴液沉默一会儿:“.抱歉,让你想起这件事情。”
“没关系,”张君雪低声道,“我也从来没有忘记。”
“我也有至亲去世,”裴液偏头看着女子,轻声道,“我知道那种感觉,胸腹就像.有一团沉重的云雾一样,很难拔除。”
“.对,是那样。你,很怀念你的亲人吗?”
“嗯时不时的。”裴液低了下头,偏头,“伱不怀念你姐姐吗?”
“当然,我也怀念。”张君雪目光挪到了远处。
“.”
“但,我也很恨她,而且瞧不起她。”张君雪嘴唇抿得冷硬,“一个男人而已爹、娘、我”
仿佛一口气堵在嗓子里,她没再说下去。
“没有什么仇是报不了的,任何屈辱都可以洗净。”“锵”的一声,女子又开始推动砥石,粗硬的发丝遮掩着她如有棱角的双眼,“如果她还活着,我就会做给她看。”
“你,现在还打算做这件事吗?”裴液看着她,“在没拿到登阶丹之后。”
“嗯。”
“能成功吗?”
“我不知道——其实就算拿到了登阶丹,我也不知道。”张君雪道,“但我是一定要做的,这次秋比是最后的机会了,后面他会离开博望,去修剑院。”
“哦。”
“所以,你欠我的剑术陪练”张君雪磨着刀,闷声道。
“.今晚。”裴液道,“今晚修行课结束之后,好吧?”
张君雪点点头。
裴液站起身:“那我就先走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西院,那扇被雨洇湿的木门仍然关着。
他忽然立住了,静静地停了一会儿。
“对了。”裴液转头下视,“你说.白玉梁赢尚怀通的时候,是六生?”
“嗯。”
裴液再次将目光投回到那扇门。
所以。
如果你已经被六生和黄翡翠截断过一次前路,不得不耽搁了一年重来,即便这次你也已经六生,按道理来说说不会害怕一个小姑娘但,你真的有这份勇气去赌吗?
裴液离开张君雪,走到门前,抬手轻敲。
这次出来开门的却不是少女,而是一位高大的男子。早上离开院子时,裴液曾见过他的背影,但在裴液记忆中,无论是第一次留宿西院,还是后面几天的相处,都不曾见过这位男子。
裴液拱手行礼,男子看起来沉默寡言,抬手回了一礼,便请他进去了。
郑栋的尸体正停在院中的小亭下面。
几位翠羽弟子立在一旁,其中没有李缥青,尸体旁一个长发男子坐在泥水里,低着头一动不动。
是肖丘。
裴液缓步走上前,低头去看,这时青年脸上的血色终于全部消尽了,但表情还是扭曲,一双细目圆圆地睁着。
那枚作为凶器的羽毛已被拔下来放在了一旁,裴液目光挪上去,这不是李缥青赠予的那一根,它更长更粗更旧,三分之一被血泥黏合,杆上隐隐可见字样。
“我,可以看一下吗?”裴液轻声问道。
无人说话,一名翠羽弟子对他点了下头。
裴液将这根羽毛拾起,血膜覆盖了整个杆部,上面的刻画清劲有力,即便粘稠的红色已涂抹了那些锋利的沟壑,字迹仍然可以辨认。
写的是:“谁行恶事,咱们就一脚踹在他的脸上!”
裴液看着这句话,着实安静了一会儿。
这句话干净有力、潇洒磊落,刻字之人的意气风发简直透过笔触逼面而来。
裴液目光从这行字迹上挪开,落在了后面郑栋那张脸上。这行字透出的清磊光明与尸体野狗般的低劣气质构成了强烈的对比。
但就是在这种别扭之中,裴液忽然明白了这位青年两年来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他是浪荡无行、口体不修、十成十的混子,只是混子每日浪荡下来,在茶楼里听的也是侠士剑客的奇事伟业,于是自以放浪斗狠为潇洒英勇。
直到他遇到白玉梁。
无论他们是如何结识,总之这位出身高贵、武艺高强、形容英俊的翠羽嫡传竟然没有嫌弃他,而是允许他留在身边,成为他身后众多骑士中的一位。
那份挺胸抬头的坦荡与荣耀,或许是青年生命所触摸到的最高层次。
他们驰马从博望大街上呼啸而过,在捉月楼上高歌纵饮,一脚踢开帮派的大门,就在大堂之上,把他们的帮主狠殴一顿.
行侠仗义,闻恶便起,整个博望似乎没有能拦住他们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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