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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仙主 第23节

  少女拳头捏出了骨声,正要说话,石窖深处走来的男人抚上她的肩膀,平声道:“神之所眷,即使血命搏杀,仍然亲密无间;神之所弃,即便父子兄弟,也只是各怀鬼胎。”

  少女平静下来,昂首傲然看着裴液旁边的男子,道:“不错,我们将在神灵的躯体中永生,可悲的无信者。”

  她冷哼一声转身走出门去,男子箕坐于地,目送着她的背影,桀骜的脸上似乎有一瞬间的肃穆和沉重,但他朝裴液偏过头来,仍然是吊儿郎当的笑:“喂,伱也杀了他们一个?”

第38章 蛊笼

  眼前的男子浑身血迹,却不见伤痕,结合黑袍人的“两胜”之语,裴液小心谨慎地点了点头。

  这显然是一处除我皆敌的地方,这些人身上的血迹从何而来裴液已有所猜测。

  和之前的猜想不同,伍在古的地位并没有那么重要,他不是唯一天选,而仅仅是有资格参与竞争。

  其实这倒才合理,虽然当时的伍在古已经是看起来无法对抗的强大敌人,但对于一个能吞下祝高阳这样人物的神秘谋划而言,其谋划的核心部分总得有宗师在才对。

  而眼下的竞争,显然是不死不休,能从这二十余人中走出来的,恐怕只有一个。

  但男子却似乎并不把他视为敌人,道:“看你年纪不大,能杀他们的宿主,也算是年少有为。师承哪里,怎么流落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我没有师承,是附近县城的百姓。”

  “没有师承?”男子乐了,“没师承,你御使真气的武功从何而来,自己琢磨的吗?”

  “我也没有真气。”

  “……没有真气,你怎么杀的龙舌宿主,他们都是六生七生之境吧?”

  “……机缘巧合。”裴液道。

  “机缘巧合?机缘巧合让伱不用真气,只靠技击杀了他?”

  “嗯。”

  男子凑近到他面前,睁着眼从下往上细细地打量,裴液这才发现他的眸子是淡淡的银灰色,而脸却被烫伤和刀伤留下的疤痕损毁,颇为可怖。

  这双奇异好看的眸子凑近盯着裴液,裴液往后缩了缩,皱眉道:“怎么了?”

  “我看看你是白鹿宫哪位兵主。”

  “……”

  白鹿宫号为天下技击巅顶,这话显然是调侃。

  男子看着裴液手上的茧:“你是用剑?”

  裴液点点头,“我剑法比较好,你呢?”

  男子表情似乎有些怪异:“我……剑法也还行。”

  “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行侠仗义,结果成了替死鬼。”男子靠回墙上,长叹一声,“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你叫什么?”

  “你先说。”

  “我叫裴液。”

  “直接报真名?这么实诚?”

  “怎么了?”

  “江湖上一般报个称呼就好,小鱼小马小王八什么的。”男子口气一转,“既然你如此真心相待,那我再隐瞒倒显得小气,听好了——本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张思彻是也。”

  “哦,张兄。”裴液微微拱了下手道,“敢问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什么地方?斗狗场、炼蛊笼。”张思彻咧了下嘴,“选出最凶猛的那一条。”

  “最凶猛的……”

  “别误会,不是选人。”张思彻抬手搭上他丹田,裴液骤惊去挡,却拨了个空,汗毛一时耸立,但那手就只是拍了一下,“选的是它们。”

  “……”

  “每个人的经脉树都被它给消化掉了,大家身上都没有真气,你觉得搏杀起来靠的是什么?”

  “……”

  “靠的是你体内的它。”张思彻谑笑道,“跟他妈的选妃似的,谁最牛逼谁就能孕育龙种。”

  裴液无言,因为他想到,自己所积蓄的那些能量,全都灌注给荆梓望了。体内只剩一个光茧,再榨不出一点儿能量。

  这光茧是“参赛选手”,那么那些能量就是它用来战斗的武器和铠甲,结果自己全给它薅秃了。

  “我借你。”张思彻靠在墙上,慵懒地看着他。

  裴液一怔:“为什么?”

  “因为咱们是这畜生窝里唯二的人,够不够?”张思彻伸出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掌心摊开,暗色的血沿着掌纹干涸。

  裴液沉默了一下,伸出手,两只覆满尘土的手握在了一起。

  极端的环境常常会扫去人们之间的迷碍,试探和猜测都会被省略。在群狼环伺之中,豹子和虎也会优先结盟。

  “九出十三归。”张思彻笑道。

  裴液还不及思索这话背后的意思,一股汹涌的能量就已沿着手臂涌入,丹田中的光茧如饮甘泉,立刻将这股能量吸引环绕到身边。

  这能量连绵不绝,不一会竟然已有自己之前所蓄的两倍还多,而腹中的光茧第一次传来了“饱腹感”。

  裴液抬头惊异地看着张思彻,张思彻回以一个慵懒的笑,收回了手:“瓶子要先变大,才能装更多的水。”

  裴液下意识看了看门口,张思彻道:“他们不会管的,只要是在‘内部’流通。反正你丹田中那东西的等阶不会变。”

  “等阶?”

  张思彻露出一个诡异的笑:“赢下一场,你就变成二阶。”

  裴液顿时领悟了眼前男人“两胜下台”的意思:“你是——”

  “不错,我先杀了【十八】,成了二阶,又杀了【一】这个二阶,现在是这里唯一一个三阶,傲视群雄啊傲视群雄。”

  裴液无言,感受着重回体内的充沛能量,道:“多谢。”

  “不客气。”张思彻露出一口大白牙,“作为回报,满足我一个愿望吧。”

  “什么愿望?”

  “给我讲个故事。”

  “……什么?”

  “《侠骨残》,八月新出的这回是大结局,我还没看呢。”张思彻叹气,“这地方也不能指望有谁看过,还以为我要含恨而终了。”

  “但是!”张思彻拍了拍裴液肩膀,“幸好你来了——你这是什么表情,你不会没看过吧?”

  裴液看了他一眼,缓缓道:“第二十回,已成枯鬼十八载,何日飞仙第一楼?”

  张思彻“嘶”了一声,咧嘴道:“我就知道,肯定有反转,洗吴仇大侠怎么可能就那么败了?”

  说完眨着一双银灰的眼睛看过来:“继续啊。”

  裴液摇摇头:“没了,我就看了个回目。”

  张思彻定定地看着他,大约有七八息,终于他长叹一声,把脊背撞回到石壁上:“命里无时莫强求啊。”

  裴液伸指戳了戳他,张思彻斜睨他一眼:“干什么?”

  裴液有点儿不好意思道:“但是你可以给我讲讲——我才刚看了第一回。”

  正在这时,柴门被打开,一个浑身浴血的男子走了进来,黑衣上黏带着暗红的条状组织,分不清是碾坏的筋肉还是破碎的内脏。

  “【十九】胜,下一组【廿一】、【廿二】。”

  正在交谈的两人抬眸看了一眼,张思彻收回目光道:“也行。”

第39章 出笼

  却说书生出了考场,归心似箭,牵驴便出了城。谁料天公不作美,正走到半途,天空霹雳一声落下雨来。

  这雨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书生自己倒好,但一箱书却金贵无比,正焦急间,觑见前面一处小亭,书生喜上眉梢,连忙牵驴过去避雨。

  到了亭下,书生从驴身上卸下书箱,放到亭子正中,才舒了口气,回头找座坐下。

  然而这一回头不要紧,险些吓他一个跟头——身后亭外,竟然静静地立着一个人!

  不怪书生惊讶,他走了一路都是独行,弯腰搬个书箱的工夫,这人就到了身后,跟直直从天上掉下来似的。

  春寒料峭,这男子却只穿一件单薄的黑衫,此时也被雨水浸湿了。他身姿挺拔,像是一棵劲松裹了块黑布。

  见书生回过头来,他点头致意,摘下斗笠拧了一把湿发,叫书生瞧清了他的面容:薄嘴唇,高鼻梁,脸颊瘦削,剑眉下嵌着一双长而亮的眼,左眼眼角外延伸出一片拇指大小的淡红色花纹。

  殊异、英俊、机敏、骄傲、沉稳、冷酷——

  “等一下,这段怎么这么详细?”裴液忍不住打断道,他记得“镜里青鸾”笔力甚为简练,只在要紧处才添墨一二。

  张思彻看他一眼:“你讲还是我讲?”

  “你讲。”

  “这乃是洗吴仇大侠的第一次出场,不详细些,你岂能心会其人英姿?伱可知以洗大侠的本事足以片雨不沾身,这里是怕吓到这书生才故意淋雨……”

  裴液这下明白了,原来是他喜欢的人物,便道:“这倒不用说了,人家怎么写的你怎么讲就成。”

  张思彻翻个白眼,继续道:“总之,书生被这姿容慑住……”

  书生和男子一同避雨亭下,男子抱剑倚柱,看起来深冷孤高,书生不敢搭话,只安静坐着。

  却不料那男子主动请他帮忙看一枚小笺,书生连忙接过来,上面是一段古文,用词和语序甚为古涩。书生读了好几遍,才看出这段文字是在描述一个地方。

  然而到底指什么地方,书生还是颇难理解。只有一句“鬼车北下”他较轻松地看了出来,自己镇子边上那座魁居山的古称似乎就是“鬼车山”,而从这山“北下”就是自己镇子的方向。

  剩下的语句却是非得找当地大儒遍翻古书、细细考据才能解出来了。

  书生诚实以告,男子欲以一枚玉谢过书生,书生却嫌贵重坚辞不受,眼见雨势不停,两人便打开话头聊了起来。

  书生本以为男子是位深研武道不问他事的修者,然而交谈下来却不禁惊异于其人的博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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