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仙主 第324节
“是几千里外,西蜀山中的一座县城,当地最有名的门派称作神宵门,神宵掌门名叫祝怜我。”
“这跟《存意经》又有什么关系?”
那脚步声上了廊道,鞋底和铺砌的薄雪挤出一些尖锐的声响。这显然是噪音了,张思彻抬头看向房门,稍微顿了下才继续道:“就在几天前,祝怜我给左相府邸递了一则消息,说她当年从将军府中救出来一個女婴,二十年来暗中抚育长大,乃是魏照劫的孤女。”
“《存意经》到了她手上?”
“不确定,但这令台里翻出了五年前在澧南的一则消息。”张长史道,“五年前,台里得知澧南附近活动着一位【邙山道医】。这人遮形掩容,行迹诡秘,尤善治身躯残疾——咱们前面说了泰山药庐的传人,《存意经》和医生也许有些关联。”
“祝怜我和这个道医是什么关系?”
张思彻摇摇头:“不知道,也许完全没有关系,当时这件事确实太不重要,台里没有留档,更没有深究。只令当地的一位同僚——叫做……白飞萍——稍作监视。直到十天前,台里开始追觅《存意经》的痕迹,又因祝怜我的传信续上了将军府这条脉络时,才想到这位【邙山道医】,于是我们去信向白飞萍询问。没希冀有什么收获,更没预估到什么危险,因此我们传信时都没用魂鸟,而是走的官驿。”
他轻叹口气:“想来便是这里出了差错。”
“什么意思?”
廊道上的脚步越来越近了,然后停了一下,一声轻轻的“嘎哒”,他贴心地关上了那扇漏雪的窗户。
“白飞萍死了。”张思彻道。
“死了?”
“死了。我们二月初九去信,二月十九他的魂鸟悲鸣着回到了台里。”
“……有时监视是双向的,恐怕白飞萍调查这道医的时候,这道医也早就盯上了他。咱们询问的信一去,触草惊蛇了。”
“这事其实有些费琢磨,白飞萍若掌握了什么要紧的信息,何不早些主动上报;若没掌握,那人又何必杀他,难道偏偏赶巧?”张思彻摇了摇头,“也许是我们害了他吧,但是仙人台没有枉死之人,咬过人的蛇更没有再放它逃走的道理。这事又或许牵扯《存意经》,接下来咱们就主要办这件事,其他的活先放放。”
“好。”
“另外,白飞萍之前对这个【邙山道医】做过一点例行汇报。”张思彻拿出一个旧卷展开,铺在灯火下递给他。
文书低头看去。
“.其人现身并无定时,地点则遍及周边诸县,往往亲自登门带走病人,喂以昏睡之药,及病人醒来已返回家中。我曾守株待兔得见一面,然其人披篷覆面,裹手哑声,终无所得。
——澧水留检白飞萍。”
“.这看来也没什么用。”
“有没有用咱们说了不算。”张思彻拿起晾好的小笺吹了两下,触了触墨迹后卷起放入小筒中,慎重地扣好盖子,“任何信息都要不删不改地录上。”
文书点点头,还是轻叹道:“魂鸟飞来要时间,我们再发人过去又是几天近十天过去,这蛇咬完人,恐怕什么证据都留不下了。”
这时候,那“咯吱”声终于来到了门前,文书手下快笔不停,已抬起头准备喊“请进”,正是北衙重狱中忙碌出来的利落。
然而那脚步连慢也没慢,门被直接推开,一道挺拔的身影裹着风雪的冷气走了进来。
不长不短的黑发单束在脑后,其上薄雪正在缓缓化去,这样的冬日,男子却只穿一身轻薄的黑衫,冰冷的剑拎在手上,剑眉下嵌着一双长而亮的眼。
张思彻抬起头来,微笑示意:“久见——事情都知道了?”
男子点点头:“来取案卷,劳烦了。”
张思彻摆摆手,唤来一只妖异的黄瞳青鸟,小心地把写好的小筒固定在它细利的爪上:“也劳烦你一事,顺便带上它,也是往西南去的,出京后放飞就好。”
男子看一眼旁边低头奋力快笔的文书:“你这信要用得上【琉青】来传吗,给谁?”
“李鹤检。”
“哪个李鹤检?”
“你倒还不认得……稽查吞日会的,事敏行密,暂时也不要去认得。”
“行,我理会的。”
话到此处安静下来,只有文书的沙沙快笔,男子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挑着【琉青】的金喙。
这凶鸟乖顺不动。
片刻之后,文书终于搁下了笔,把用一晌午写好的材料尽数封装好,盖了一个小红印。
“在廷新来此任,还不太熟练。”张思彻微微歉意,而后转头示意,微笑道,“交给这位巡检大人吧,专司捕蛇的来了。”
付在廷连忙起身,双手递上。
男子随手接过,微一点头,便转身而去,衫衣微飘。
“越沐舟。”张思彻犹豫了下叫道。
男子回过头来。
“这次若真与《存意经》有关,事毕后.你大约就可以升任鹤检了。”
旁边刚刚来得及饮一口水的付在廷猛地一噎,愕然瞪大了眸子。
男子笑了下,摆了摆手,推门出去了。
二月廿五。
西南,澧水。
雨已经几乎要停了,灰白斑杂的天空仍然阴沉沉地压下来,又被四周无数巨笋似的、青意湛然的峻峰支撑住。
自打过了澧水下游,这些山峰就变得越来越高,而随着阴雨连绵,天空则降得越来越低。碧峰塞满了天空,路蜿蜒在峰底的夹缝里,周遭是翠竹、冷石、露草、寒雾、打在身上的针一般的凉雨以及偶见一瞥的铁一样的大江。
行走在这样的冷幽之境里久了,总会觉得自己所熟悉的那个人间是另一个世界。此时越沐舟驱马走上坡后望着远处露出来的一角招客的旗子,轻轻舒了口气,仿佛为自己尚在这热闹的人世而庆幸。
离开神京,他心情就总是轻松很多。
越沐舟其实挺喜欢这种简单的差事,连嫌犯的身份名字都已获知,他只要去见祝怜我就好。若祝怜我就是元凶,便可缉拿或者就地格杀,然后回京复命;若他足够无辜,也可向他查问【邙山道医】的消息,总比自己一个外来人事倍功半地调查要好;而若他已经潜逃,那也不错,可少耗费一些脑力。
他实在烦恶那种捉迷藏一样的敌人,东一榔头西一榔头,到处是真真假假的信息,案子里充满了面具、圈套、谎言、内奸、易容、假身份……诸如此类。
他固然有足够的耐心去抽丝剥茧,但那绝对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因此将这种人抓捕归案后,他往往有自己的手段疏导这种不愉快。
这时他下得马来,缓慢活动着连日飞驰之下僵痛如裂的腰腿,一边眯眼望着这座客栈,只见青青障障的背景上,有条白色的飘带。
三层连两院的小楼蒙在雾里,隐约的咿呀传出来,门额上“迎来送往”四个大字金色早已残褪,打湿后与木色融成一体,愈发难辨,而从屋檐上垂下来一条尺长两指宽的白布条,颜色倒是很新。
越沐舟立马于此看着这条布带,丁小二掀帘来迎时,入眼便是四条柱子似的、被水洗得黑亮光滑的马腿。
“.客人?”骑士裹在湿重的蓑衣里,遮住了本就昏暗的天光,丁小二看不清他的面孔,只仰头小心问道,“路上辛苦了,要留宿吗?给您热些酒肉羹饭,烧桶热水?”
越沐舟从房檐上收回目光——确实没有看错,这是澧水流域丧葬的习俗,死了人系带告哀,当地人一瞧便知。
“好,劳烦了。”
“哥儿是从哪来,要不要小店代为通传姓名?也好让神宵门接待。”
越沐舟定定地看着丁小二,偏了下头,微笑道:“我叫越沐舟。怎么,来你们这儿的人,都是找神宵门的吗?”
“.啊!哥儿既然不是神宵山的客人,那便罢了。”丁小二挠了挠头,表情简直有些懵然,越沐舟几可读出他心中的想法——“不找神宵门,来这地界作甚,捉长虫吗?”
越沐舟含笑指了下这条带子:“冒昧一问,贵店近日有亲友过世吗?”
“.没,客人,这个是大家都要系的。”丁小二本已牵住马缰,这时又犹豫了,“客人.您既然不是奔丧,咱们院里可是在办白事,你若介意,就别往里进了——不过整个澧南城,其实都是这样。”
越沐舟立刻想起白飞萍这位素未谋面的同僚,若他并非“失踪”而是办了葬礼的明死,一些事情是需要重新考量的。
“无碍,这是谁的丧葬?”越沐舟翻身下马。
“.您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越沐舟掀帘而入。
店中场景映入眼帘。
客栈大堂中灯火熠熠,对门摆一张案桌,两侧垂下白幡,桌上立着一方沉重的灵牌,数十根蜡烛的光微微摇曳。
不见棺材也不见亲属,只有一个孤零零的灵位摆在这里。而食客们百业俱全,农夫、行商、秀才、手艺人……更多的还是武人,这些人饮酒谈话如常,只是或臂或腕,乃至兵器上,竟然都系了一条细长白带。
而刚刚在外面隐约隔膜的咿咿呀呀也一下清晰了起来,原来这不大的堂中竟然架着一个小小的戏台,戏台两侧垂下白幡,一书“喜娱阎罗”一书“欢宴小鬼”,乃是当地托他们照顾亡灵的习俗。
抬眼看去,一位年轻乐师端坐拉着曲子,青服水袖的女子正在台上歌舞,真是唱作俱佳,正到一处快板流水,那曲调熟悉得很:“耳听得悲声惨心中如捣”
越沐舟掠过此节,目光放在了戏台后那尊灵位上,再也没有移开。
其上竖写一道小字。
【神宵第七代掌门祝君讳怜我之灵】
安静之中,男子轻轻笑了出来:“操伱妈的,原来还是捉迷藏。”
第335章 松下血(上)
“.也许吧明姑娘。”裴液轻声道,“但我可能确实做不到。”
谈话结束在这里,望峰在前,但真正抵达此峰之下后,已又是三个刻钟过去,山路一下变得极陡,二人只得牵马步行,顶上,楼宇那遥遥隐隐的牌子已然显出来。
【别人间】。
“这应当便是往崆峒派去的第一道门庭。”明绮天抬首瞧着,“据说崆峒三十里一门,九十里后,就是崆峒十七峰正庭所在了。”
“明姑娘上次来没见着吗?”
“我从另一边直着过去的。”明绮天侧目看着路旁,“崆峒山这时节竟然有花,脚不沾地,还真是错过许多景致。”
“那明姑娘往后问剑可以多走走。”
“.”女子想了想,轻轻摇摇,“还是不了,时间很紧。”
【别人间】三个字铁钩银画,其下立着一排五人,俯瞰着蜿蜒而来的山路,风把衣襟发带吹成一个方向的旗子。
“席师兄,你说师伯他们也是这么过来的吗?”管千颜刚过十七岁,月前“庭前问剑”取得第一,今日天蒙蒙亮就起床坐在梳妆镜前,是一行人中最姣美的一张面孔。
这时她有些泄气。
“自然。这个名目唤作‘五子松迎’。”席天机今年刚满二十,为人清和安静,和人讲话时,嘴角总是先挂起柔和的笑。崆峒在辈分之外好以年龄分段,男子正是这個年龄往下的“大师兄”,剑术义理俱在无可指摘的第一,“只有年轻俊杰才被选来迎接贵客,年轻时没在【别人间】下立过,怎么做得了长老峰主?”
“我倒不想做甚么长老峰主。”管千颜微微拉长声音,“我还以为真能第一个见到明剑主呢.上次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我刚选好裙子,竟然告诉我人已经走了。”
“你也是傻,一会儿你瞧着天上什么时候一道云气经天吗,那就是明剑主飞过去了,怎么可能从这里步行九十里。”晏采岳一身散淡青袍,面容也很平和,只是下颔习惯微微抬起,便有一股清傲,“而且当时我早叫你早些去的,你自己非要磨蹭。”
“叠翠峰本就偏僻啊,住得远焉能怪我?”管千颜也不生气,朝另一边转头下视,“只盼别等我们赶回去,明剑主又已走了——兰庭你才奇怪,不在山门等着,怎么也来凑热闹?”
孔兰庭是在场最小的一位,十一二岁的样子,唇红齿白、黑发青衣,俱都整整齐齐。四五尺身量的年纪,却立得和席天机一样端正,像是国子监里最温雅的儒生。
“剑主于何处而行应随客便,我来庭前尽礼是应该做的。”孔兰庭讲话很认真,唯嗓子尚未变声,还是像个孩子。
“嗯那也好,反正剑主多半要见你的,我们刚好可以沾光。”管千颜晃着剑含笑。
这话落定后安静了一下,晏采岳忽然轻轻冷冷地一笑:“有人不是已经在沾光了?”
立刻迎来一句夹怒的反问:“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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