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仙主 第374节
映在心珀之镜中的心神不会依剑心照的设计悚然而惊,更不会被夺魂珠中的黑衣逼迫得拔剑出手.灵明透彻之心,心珀中蕴藏的任何关于心神的设计都不能影响它分毫。
仙君都不能侵蚀,无论多少心珀,也不可能令这样的心神迷失,里面蕴藏的一万三千六百次剑动,也就诱发不出女子的《剑韬》。
明绮天望着直照而来的心镜,剑龙已将她出招的空隙全部填满,整个人如被禁锢,但这面镜子确实不能奈何她分毫。
直到忽然之间,之前所感的那抹奇异反感骤然攀升。
“本代云琅传人下山了,姓明,十八岁,你知道吗她生有明镜冰鉴之心,取剑【斩心琉璃】,修《姑射心经》。”
沉默。
“这就是我们等了十八年的结果——一个完美的人。”
沉默。
“不迷不惑是心神境最无解的特质,即便杀了她,她也不可能迷失在【心镜】之中。”
“.荒谬。”
“放弃吗?”
沉默。
“.等我从相州复还再谈.我会找到办法的。”
剑腹山
明镜之上,忽然攀上了一抹黑白两色的弯曲。
形如细蛇,但若仔细去看,又有隐约的焰光从其中透出,这是.一枚线引。它不是忽然出现,而是早就埋藏在心镜之中,当女子心神被映照而出的那一刻,它立刻在明镜之下无所隐藏。
明绮天亦瞬间感到了它对心神极深的勾动,即便以登顶此道的目光来看,这也是极高深的心神手段。
只是和此前所言一样,明镜本来无隙,多细小幽深的线都无以探入。
她静屏心绪,但下一刻,女子心脏忽然漏跳一拍,连带手上一慢,肩膀被一道剑光拉出血线——心镜中央的【西庭心】骤然幽深,不可抗拒地打开了她的心神之境!
“烛世教的奉诏之族,可以为心镜埋入一枚三十年的【心烛引】。”
“如之何?”
司马缓声道:“当【大梁】在身时,【西庭心】会尝试使权主归庭,使其敞开一瞬的心神之境。”
“.你说把心烛引种进去?——但即便打开了她的心门,里面依然会是一片明镜。”瞿烛道,“恕我直言,【心烛引】勾动的是凡人心烛,而这样的人,根本就没有心毒与烛剑【明镜冰鉴】永远不会被这种东西迷惑。”
“你错了。”
“嗯?”
“你知道吗,【明镜冰鉴】是修习《姑射心经》的最好天质.但它们从来不是同一样东西。”司马的戏面幽亮在烛光下,仿佛诉说出这世间最隐幽的秘密。
在心神境被打开的一瞬间,贴附其上的【心烛引】就钻了进去,消失无形。《剑韬》从身体中升腾起来,【西庭心】似乎在朝她敞开怀抱,但下一刻西庭心被镜龙传导而下,重新落回了司马手中。
强开心神的过程已被截断,但明绮天僵硬地望着面前的心镜,却再也不能回复到之前的明彻无碍了。
一种无所从来的窒息从最深处升起,仿佛整个心神境从中割为两面,彼此开始了最不死不休的绞拧。
面前的心珀之镜忽然变得恍惚,仿佛要将她吞没进去,女子有生以来第一体会到他人面对心神手段的难以自拔,手上剑慢了两周,白衣之上又被拉出两道鲜红的血线。
“【明镜冰鉴】是明澈己心,它永远会平静地坚持自己要坚持的东西。放到《传心烛》中而言,它并非无所谓‘心毒’和‘烛剑’,而是两者仅有其一。”司马幽声道,“心烛永远在光明纯净地燃烧,心毒永远不会产生,《传心烛》颠倒黑白的手段也施之无用。”
“既如此,【心烛引】何用?”
“因为【心烛引】本来就不是污染和迷惑。”仿佛将自己腹中酝酿的最高妙之处吐出,司马声音轻缓,“它不添加任何东西,只是对【明镜冰鉴】本就认同的东西进行强调和点燃。”
“.这又有什么用?”
“当然有用。”司马冰冷道,“因为《姑射心经》,要的是真正无执无念的‘天心’。”
【明镜冰鉴】无烦无扰,心念如一,正因这份通透心境,女子才得授云琅最为神妙的《姑射心经》,她本应在一步步的行走中摒去凡质,进抵天心。
但如果【明镜冰鉴】坚持的东西与《姑射》相抵牾了呢?
女子现在当然是“人”。无论是在奉怀面对屠城时抬手的那声虚弱的“不”,还是面对失魄少年时令人安定的鼓励,亦或拍着琉璃时轻轻的“求你了”.她都依然还有着身为“人”的诸多本性。
【明镜冰鉴】明亮至极地坚持着它们。
于是镜龙之中,那些天下最雪白的云气骤然狂乱撕扯,女子一瞬间仿佛变成了它们最痛恨的敌人,四肢百骸,得自《姑射》的一切此时全部反噬,女子苍白脆弱的面容之下,一口鲜烈的血哗然泄出。
整个人如折翼之鹤,从空中无力坠下,白衣上挂着触目惊心的血痕。
而在心神对撞产生的巨大裂隙之前,【心镜】毫无犹豫地倾压而下,其中万剑流转,将女子伤弱的心神死死笼罩其中。
裴液遑乱失魂地被琉璃带着奔跑过来,攀入这座山腹之时,看到的就是这道画面。
浑身冰冷,在这一刻,他愿意用自己拥有的一切换这一幕不要发生。
第386章 破龙
山腹空荡的高空,一袭白衣坠落,衣带飘扬,其上万剑如同银亮的鱼群向她扑去,这一幕如同发生在海中。
女子在半空中完成了一次身形的振起,似乎暂时将心中反噬压下,缭乱的云气重新整肃,浩荡飘展开来,但下一刻其人再度被万剑团团包裹,心镜逼命般压下。
这面巨大的心珀之镜竟然真地未能立刻再次攫获女子的心神,其人万剑之中飘如剑仙,锋利无比的气势将半面剑阵整个撞散,但立刻被剩余之剑分毫不漏地围上——当这上千门剑术真的以天地谐律构建起来后,最精妙的剑术此时也无法从这里找出缺隙。
裴液死死盯着这一幕,冰冷的手毫无知觉地攥死剑柄,但只在片刻之后,女子面对心镜就又生出了一次恍惚,手中长剑一顿,再次被万剑一拥而上。
明绮天如今就如一张仙筝有了细微的裂痕,努力抵抗着心镜的攫获,固然仍能在大多时候弹出最神妙的音符,但总在某一刻就忽然变调,心神恍惚。
而【明镜冰鉴】正和《姑射》抵死冲突,这道裂痕正在越来越大。
因此这些趁机扑来的剑绝不是想杀了她,欢死楼二十年倾心构筑的剑龙,其实只是一座牢笼。只要女子脱不出【镜龙剑海】,就只能在《姑射》的反噬中越陷越深,如同落网之鱼渐渐无力最终完全被心镜捕获。
届时她将在心镜之中真正面临千剑加身,《剑韬》会在那里展露殆尽,连带着女子的心神一同留在心镜之中。
这就是面对《剑韬》的“割圆术”。
明绮天恍惚一瞬,身上已又添一道剑痕,在全面的压力下,当一道微小的裂隙出现,后面就是不可挽回的崩溃。
女子苍白的唇微抿,神情依然坚定平静,但难抑的痛苦还是从眉间透了出来,那是来自心神的最深处。
她努力挣脱心镜的捕获,恍惚中再次仗剑破阵,努力要借着清醒的空隙破开这里像以前一样,《剑韬》只要一个缝隙就能找到机会,但这道脱胎于【埋星冢】的天地谐律在【西庭心】入主之后,已经彻底无懈可击。
明绮天眉眼间的恍惚之色越来越重,好几个瞬间,她已有些分不清自己刚刚破去的剑招究竟是那些心珀中的魂魄,还是眼前真实的剑龙。
只有一次次在泥潭中窒息般挣扎,她也在等待纪长云的援助,即便对其效果并不抱太大希望。
纪长云近乎疯狂地朝【司马】倾泻着剑意,每一剑的余波都令裴液用力方能脱出,他一瞬间意识到这是一片怎样的战场——每一剑放到博望那一夜,都足以奠定胜局。
然而【司马】只是幻影生灭,戏面下的面孔终于化为完全的笃定,他凭剑闪烁牵扯,而在其后,衣端止啸烈的长枪一次次在破开纪长云仓促的拦阻。
这位青衣草鞋的鹤发老人此时也失去了山野间的清远之气,身上伤创骇然。
“纪前辈!!先救明姑娘!!!”裴液用尽全身力气嘶喊着,声音空旷的山腹中更显失哑变调,他看得出局势的倾塌,两个人都在往万劫不复的处境坠落,纪长云唯一的胜机是拼力将明绮天拉出牢笼。
但纪长云恍如未闻,亦或确实无暇他顾了,他只是拼力搏杀着,任谁都能看得出他的搏命相对,但谁也都看得出他的无能为力。
只是在这样的场景下,剑笼中的女子就越发显出宿命般的无力。
任高空之上鲜血泼洒、剑刃交错,她在冰冷的死境中得不到一丝援手,越来越长的恍惚、越来越重的剑伤,仿佛被一点点夺去所有的空气。
银海一点点将那袭白衣吞没.在无数個场景中,这一定是裴液最不想见到的那幅。
习惯了接受这样的庇护,无论是身体的安危还是心灵的动荡,少年从未做好准备,这道白衣有一天也会破碎染血。
在少女失坠的那个雨夜之后,他分明已经抱剑痛思,将一切归于对自己轻松心态的惩罚,在后面的日子里,那个小城清新明快的少年、州城意气风发的魁首仿佛变了个人,沉抑在黑暗之中,一刻不曾松懈地盯死了身前迷雾中的仇人。
他真的再没有对自己的一丝宽容,也真的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努力。
然而依然在他无能为力的时候,这残酷的一幕摆在了他的面前。
裴液再支撑不住身体重伤的虚弱,用剑撑着没有跪倒在地,而就是在这时心神之中传来剧烈的一跳。
透过【鹑首】,那是《紫竹林龙仙秘诏》轻柔的呼唤,所有用以侵蚀的锋芒似乎就此消去,化为轻柔的拂动,包裹住这道千疮百孔的心神。
它背后的高渺意志仍远在天地之外,但诏图已为其带来了沉缓中冥冥的鼓动。
不是语言,甚至也不是心声,只是从幽旷的诏图中,那意志如此清晰地抵达了他的心神。
——【交换吗】
放开【鹑首】,身入紫竹之林。
是的正因放弃了诏图的神力,他才败给掌控【西庭心】的瞿烛然而他执守着恶图的侵蚀,敌人却肆意挥洒仙庭赋予的力量,以之残害着他所目见的一切。
如今,禁忌的力量朝你敞开了大门。
你怎么能看着那道白衣就这样被这些阴恶之人吞没上面凄艳的血已足够触目惊心。
这当然.已是他唯一能改变局势的办法。
诏图在锵然沸腾,幽冷的紫竹仿佛铺向山腹,少年双眸再一次染上了炽烈的金色。
裴液低头跪在山崖之上,死死握着撑地的剑柄,青筋从额头到脖颈整个浮凸而起,他咬着牙,嘶砺的声音从喉咙中暴怒地挤出来:“——滚!!!”
剧烈的喘息,失血和用力过度已令他头脑晕眩,少年失魂落魄地望着那挣扎浪花越来越短促疲弱的银海.而就在这诏图被按压下去的平静中,一道一直被忽视的挣扎从背上传了过来。
从进入这座山腹开始,它其实就一直在响应着召唤,如同急于归家的游子。只是少年即便不被眼前的一幕夺取魂魄,浑身伤创也在火热剧烈地跳动,根本没有分出心神去处理这道异动。
如今他下意识往背后握去是季枫的那柄佩剑。
“.”
它轻轻摆动着,努力向前挣脱少年的手掌,似乎也想成为那剑阵中的一员。
裴液立刻明白了为什么——它和那些剑同样出自【西庭心】的赋灵,本来就同源共生,也一直都和心珀相连。
只是它是作为发放到弟子手中记录剑术的工具,只有【牵丝】,没有【埋星冢】的刻纹,也并未被纳入【镜龙剑海】之中。
昨夜离开执法堂时,和老人在树下告别前的交谈一瞬间流入脑海。
近乎全然的寂静之中,裴液的手微微颤栗起来。
彻底的绝望不会令人如此忐忑心乱,只有在绝境之中抓到一丝极细的生机才会,生怕那是恍惚中的幻影,或者被自己一不留神就再次扯断。
他努力让自己不去看下面那道沉沦愈深的白衣,尽管知道她正被最深沉的黑暗捂住知觉,奋力挣扎却见不到一丝透光的缝隙,只被越割越伤。
只将颤抖的目光全部投于手上这柄平放的长剑,一遍遍地在心中近乎冷酷地检验着这份希望。
直到确定它真的不是恍惚中的臆想。
那样地坚实可行。
——“但它同样也‘活着’,具备和那些剑流一致的本源灵性,只是身上没有‘花纹’,所以像是游离在族群之外的个体。”
瞿烛你是如何解破埋星之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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