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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仙主 第469节

  “.我昨日吃面还遇见了一位修者呢。”成有论道,“背着剑,可威风了,就是看起来三四十了,生得也庸常”

  “才不一样!这位乃说是‘南月山’嫡脉真传,你知道什么是‘嫡脉真传’吗,就是日后要做掌门的,真真正正的未来江湖巨擘!”雀斑女子道。

  成有论有了些兴趣:“真的假的?”

  “当然真的!人家才二十岁,就在去年东南三十派论剑里夺了第九,这可是真正的修行天才,才不是随处找来的把戏客”雀斑女子傲然道,“就跟咱们读书人里的进士一样!”

  林昱贤蹙着眉:“.但我没听过南月山这个名字。”

  “我也没听过,但是后来我打听了,乃是东南金乌派那边的,是很有名望的剑门。”

  成有论搓了搓手:“那我也去!”

  雀斑女子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时忽然想起什么来,回头望了望支肘凝眉的裴液,有些好奇道:“.这位同窗,你要不要也同去西池诗会玩一玩?”

  “.”

  “这位同窗?”

  “啊?哦,”裴液怔了下抬头,有些可惜地笑道,“.我挺喜欢听大家作诗的,但近日刚好不大有空闲,还是下次吧。”

  “哦,好好。”雀斑女子只当他婉拒。

  裴液重新凝着眉低下头,并非他两耳不闻旁事,而是盯着这份案卷,一个想法正在涌上心头。

  ——如果张明琴和她的父母不是同时被发现,甚至根本就不是同时死亡呢?

  可为什么.会不是同时发现?

  【张梦远夫妇抛尸城外,其女张明琴抛尸龙首渠】

  裴液眸光一凝,猛地抬手把住旁边要离开的雀斑女子的手臂:“同窗,有没有神京地图?”

  雀斑女子惊吓一僵:“啊堂、堂外亭中有刻.”

  “多谢。”

  裴液大步走出学堂,来到亭中凝眉低头。

  龙首渠是环绕神京城东北的巨大水系,除了城外主渠之外,还有五六条支脉穿透入城。

  如果这个“龙首渠”不是城外.而是城内呢?

  城外拦路劫杀,少女却在城内被抛尸后渠?

  永嘉、安兴、胜业、崇仁、永兴.龙首渠穿过这些坊,俱是皇亲国戚、高官权贵。

  ——这真的是劫杀案吗?

  裴液一瞬间想到京兆府后衙那位名叫程小朱的少女。

  他把案卷放入怀里,大步走出国子监,此时天色已然昏黑,身边皆是学子们结伴漫步和鲜活笑语,裴液一跃上了马车,道:“立刻去京兆府。”

  裴液来到府中后院,整间院子一片漆黑,只有档案房亮着昏黄的烛火,真是夜中孤灯。

  这几乎正是他们所面临压力的写照,狄九和李昭说可以一点点勾连,迟早抓住对方的马脚,但现在事实是对方已经结上了一层厚厚的壳,三个并不熟悉漕帮的人实在对它难以下手。

  除非有一把足够锋锐的长刃。

  裴液甚至没进去打招呼,扯住一个衙中吏员道:“你们捕头在哪?”

  “捕、捕贼司就在院后。”

  裴液松开他按剑走去,这是另一个还亮着灯的官署,裴液推开门时,一个黑须中年正盘腿和两个捕快打着牌,中间放着一盆紫溜溜的小果子,裴液在摘星楼时见过,是西域来的葡萄。

  黑须中年吐出一口皮,抬起一张带条细疤的脸看过来:“什么人?”

  “谁是吕定武?”

  “我是。”黑须中年缓缓站起来。

  “三司办案,向你查问件案子。”裴液走到他面前,抖开手中案卷,“张梦远夫妇这件案子,我要知道办案流程。”

  吕定武目光顿了一下,似乎有些没想到他半天就拿出了这份案卷,下一刻嘴上还是露出微笑:“这案子不是写在上面了,上使莫非是不认识字?”

  “案情有很多遗漏和矛盾,我要知道这件案子是怎么开始、怎么调查、怎么结束。”裴液认真道,“你们办的案子,你们应该知道。”

  “发现尸体,兄弟们就追着查出了这四个凶手,然后就下狱了。”吕定武道,又看向身旁的两名捕快,“张友、周元——是不是?”

  “卢玉顾给你们撑腰,所以不说?”裴液低了下头,收起案卷,把手伸向腰间。

  “上使口多妄言,我们俱是大唐命官,你无礼责问于我,还谈什么撑不撑腰。”吕定武昂首道,“自有大唐官服为我撑——”

  他话音未落,瞳孔猛然一缩,一道割裂视野的剑光毫无征兆地亮起,他心肺猛攥中凝气拔刀,但下一刻刀上沛然暴烈的热量炸开,一瞬间他整条手臂失去知觉。

  同一时刻两名捕快拔刀的动作也定在原地,裴液安静立着,将锋冷的剑刃放在他的咽前,明镜般的剑身里,映出一朵朵莹润精致、如生瑶池的玉色朱莲。

  “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在这里说,”裴液将雁字牌提在面前,平静道,“要么到仙人台重狱里说。”

  吕定武望着这块牌子脸色青白,嘴唇微颤.他此时才知道这位打下手般的少年是从何而来。

  就在这时候黑猫小声道:“他刚刚不经意间,是不是嘲讽到你痛处了?”

第468章 狱中雀

  裴液回过头,这黑猫蹲在门口的灯盏旁,爪上还是捧着个玉白的圆丹在啃。

  这些天它嘴上几乎不断,见什么都捉一块来吃,上次忍不住了蹙眉问它,只得一句冷静的“裴液,我还在长身体。”

  而当它往许绰那里去了一趟后,回来时脖子上就挂了个黑绸红线的小锦囊,裴液拆开一看,里面是个玉匣,匣子里是五颗五色丹药。据它说是第一次见面时朝许绰要的。

  裴液当时就瞪大了眼,因为这东西吃是它吃,还却肯定是要自己还。

  他自己又不是养不起猫,只是何必吃得这样好?

  直到琢磨着这看起来挺贵重的玉匣子许绰应该不会收回,才心里平衡了点。

  此时他冷淡看它一眼:“主辱臣死,你个奸臣。”

  黑猫低头吃丹。

  而在这一边,哪怕少年随意回头,吕定武也未敢动一丝一毫。

  满室悬浮着精美的朱玉小花,刚刚他已领教过一朵,手臂正撕裂般的灼痛。已经多少年没有经历这样强度的对抗了他眸光微颤着,嗓子宛如梗住。

  作为供职京兆府十余年的老捕头,各条道上都有结交,通晓世情之处更甚这些青紫高官。

  吕捕头常和身边班值说,捕快是缉盗抓贼,可有的贼抓了好,有的贼抓了不好,有的须抓一半放一半,还有的得抓也抓不到,自己回来领罚——别看这处罚是领在了身上,但好处是涨在上面心里。

  每次楼上饮酒,望着神京这处处繁华夜景,吕定武心中便慨叹有自己几分功劳。

  生意得让人家做得下去,衙门面子上也得好看,最最重要的是不出什么乱子,层层各安其位,这才是個好光景。

  一根筋的硬捕快是害人害己,扰乱“秩序”处更甚于盗贼帮派。

  所以吕定武一直就不喜欢那个年轻捕快。

  敏锐、坚毅、仔细,咬准就不放,偏偏又不怕死,嫉恶如仇得近乎偏激,几乎是他眼中的一根刺。

  但他是不会出什么主意去加害的,那不是他的理儿,只有笑着敷衍、柔化,想着办法哪天把这烫手山芋扔出去。

  如今得知三司来时,他依然稳稳站在自己构建的秩序这边,卢兆尹亲自跟他交托了口信,他也满口答应,软钉子本来就是他最擅长的领域。

  直到这道难以应对的剑光架上他的脖子,他才意识到.他已经太久没有真的拔刀了。

  已经习惯靠几句话、几杯酒来结案,如今像一个冰冷陌生的世界骤然撞在了眼前,少年锋利的剑和眼令身体不由自主地冷悚——这不是惯常的那些摆架势耍威风,这是最血雨腥风的那片江湖,这块雁字牌也就在面前。

  ——如果带走他的是仙人台,兆尹真的肯、真的能把他捞出来吗?

  “.禀上使,这案子不是我查的。”他抿了抿唇,喉咙干涩道。

  “我们本来不知道这件案子的。”

  “您也看到了,神京这么大,但捕贼司就这么点,何况这案子发在城外,捕贼司根本没得到消息。”

  “直到一个月前那场大雨。”

  “大池泄流,东北贵坊后渠的积年淤积被冲入了龙首渠里面有一具新抛不久的尸体,冲进了岸边杂草,被我们一个捕快眼尖发现了。”

  “她当天就把这案子报到了府里但实话实说,上使,我听了就不想管。”

  “我们兆尹就是卢家高第,东八坊里出些死尸再寻常不过,谁还能把唐律管进九尺墙里面不成。这一回冲出来的尸骨多了,只是那些旧的就沉了底,也没人看见。”

  “但她说自己认得这具尸体,绝对不是谁家的奴婢,是被人害了的,她激动得很过分,甚至跑到了兆尹案前.我们就立了案子。”

  “后面查出来这死者叫张明琴。这家人本是在京中客居,九月十八离京返家,我们这捕快寻着痕迹找到了劫杀处,然后一点点圈定了这四个凶手。”

  裴液这时问道:“四个人,案卷上怎么只有两人入狱?”

  “.我们这捕快缉捕时格杀了两个,只带了两个回来。”

  裴液眉头更蹙——未结的案子活口永远重要:“既然先已确定了人,怎么捕贼司还拿不下四个活口?”

  吕定武顿了一下,低声道:“捕贼司那几天没腾出手,是这捕快自己一个人缉拿的.听说当时案犯已先得知了风声,四个人分头逃窜”

  裴液安静地看着他。

  “.”

  “这风声是你泄露的吗?”

  “.”

  “我不想问第二次。”

  “这几个人平日在太平漕帮底下讨出路。”吕定武立刻低头道,“我不知道他们做什么事情,那几天和他们堂口的二爷酒席上碰见就让他们敛好首尾。”

  裴液点点头:“然后呢。”

  “.然后这两人抓来,他们指了张梦远夫妇的抛尸处,我们就把这案子结了。”

  裴液忍不住笑了下:“这也能结案啊?”

  “.”

  裴液如今知道这份案卷带给他的矛盾感从何而来了,那是京兆府把一件漕帮之案掩盖粉饰的产物。

  强掳父母,女儿售与权贵.这岂不正是“程小朱”遭遇的翻版?

  这究竟是怎样一条流程或线路,谁来把控,谁来遮护,最终又流向哪里如今这种案子他们已经查不到了,漕帮会全力藏起马脚,警惕着他们三人的一切动向。

  但在一切开始之前,已经有一个人孤身独胆地在查这件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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