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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仙主 第523节

  “李度家世高贵,诗笔风流,容貌昳丽,早些年做中书舍人,后来便进了尚书省,一路上很通畅,几乎没做过什么苦官废官。”许绰道,“他比元大人大许多,元大人递名求进时还到过他的府下,被他大庭广众之下当面讥嘲,说‘龙章凤姿之士不见用,獐头鼠目之子乃求官’。”

  “……”

  楼下竟没有车马,两人就沿着街边而走,许绰笑了下:“如今的科举是礼部管辖,但现行制度却是在李度手里抟成,当年李度接手相位之后,对开科取士的规则进行了一次大革,总得来说呢,就是要求不拘泥于经书史籍,更加注重应试之人的实际能力。”

  裴液微怔:“这……不好吗?”

  “好啊,所以现在‘公荐’如此重要。”许绰含笑看着他。

  “……”

  许绰轻叹一声:“寒家子十年苦读,能通四书五经已然可贵,能写文章、通吏治就更是英才……可我问你,他们要去哪里证明自己的‘实际能力’呢?”

  “……”

  “而于世家而言,托于某公府做个幕僚,跟在某大人身边混些公务,都是吃饭喝水般的事情。应试之际,世家子弟拿着各处公府的举荐,寒门士子只背着一箱子破书,你要如何去比?”

  裴液怔怔。

  “刚刚桌上提到的‘实务科’就是说这一条。”两人转入一条安静些的街道,石砖墙面都是更旧一些的颜色,冬青的树生长在两边,许绰缓声如闲聊,“元大人这一条指向没什么问题,只希望改得公正些,例如增加寒门士子提前参与政务的机会,把‘幕僚’也纳入吏治体系……但总能引出新的问题。关键之时做多错多,宜择一端,不宜执中,所以我劝他退回儒家门墙之中。”

  “儒家门墙?”

  “就是李度所反之‘拘泥于经书史籍’。”许绰一笑。

  “……”

  “不大招人喜欢,但是是个行之有效的法子。”许绰微笑,“而且几套书,买得起的人也多些。”

  “……这《新法》能推行下去吗?”

  “凡新政,必有阻力,大小不一而已。”许绰端正了些面容,“《新法》阻力犹大,或者说,近乎天堑。”

  “……”

  “你去幻楼一遭,应见了四皇子书写天意,也见了大唐世家,那是一道牢不可破的天幕,很多时候我们是和整个大唐为敌。”许绰道,“这是我尽力在避免的,而具体到这件事上……这个阻力就是李度。”

  女子含笑看向他:“瞧,咱们陷入一样的为难了吧,大唐丞相立在前面,你想杀掉这个名头下面的人,我想推行我的新政……可都被这个名字拦住了。”

  裴液怔怔看着她,这时候总不是该他想办法。

  但女子竟然还真问了:“你有什么办法吗?”

  裴液摇了摇头。

  许绰轻叹一声:“那咱们只好换一个丞相了。”

  “……”

  女子停下了步子,看向街道对面,裴液也在她身旁停下。

  这里不是长街的尽头,对面也没什么特殊之处,只是一处小小的园子。

  里面好像也有些假山小池,不过这时冬气已至,已只剩冷石凋草了,就裴液这些天在神京进过的园林而言,不唯寒酸,简直是有些简陋了。

  不过仍有几个带着虎头帽的孩童在里面蹦跳玩耍,在寥寥几块石头之间跑来跑去,嬉闹得尤为激烈。

  园前还有变戏法和斗艺的江湖人,一边是各类花活绝艺,另一边是持剑打斗的几人,大人们围拢着谈笑叫好。

  “也不知这处地方怎么这么受他们欢迎。”许绰安静看了会儿,忽然笑道,“许多年了,这里总有人卖艺。”

  裴液倒不觉得奇怪:“这里是处空地,又有人,自然就是卖艺的地方。”

  “……是吗?”

  “嗯啊。”

  对绝大多数本事低微的混江湖人而言,这确实就是最普遍的谋生手段,凡拿到侠者牒的都能有处吃食,而不到门槛或志在四海的人就走到哪挣到哪,一处有人的空地,就是天然的戏场。而神京耍艺人的面孔常常是天南海北,而且难有相熟,亦是此理。

  许绰偏了偏头,似乎理解了一下,看他一眼,饶有兴趣道:“原来你懂这些,那我问你,他们那些‘吞铁球’的,那般大个实心的——我还上手掂过——是怎么咽下去的。”

  “哪有咽下去。”裴液笑,这位女子在这种事情上的懵懂令他觉得莫名有趣,“你亲眼见到了么?”

  “当然,他嘴张得大大的给人验了。”许绰看他,“当然,我知道你修为高,有无数种办法做到。可他们好像没什么修为的,是真的放入嘴中了。”

  “确实放入了,但也确实没咽下去。”裴液笑着指了指喉咙,“在食道和口腔之间呢,还有一处曲折,活儿熟练的艺人就是把铁球藏在这里,宛如吞入腹中再吐出。也不需要什么修为,练习时先以它物吞吐练嗓,这门功夫一要放松,二要克服下咽的本能,前者错了便失败,后者错了便要命。”

  “唔……”

  “功夫深者还能吞第二枚乃至第三枚,他一跳,你还能听见铁球在里面碰撞,是不是?”

  许绰一抚掌:“是极!”

  裴液笑:“其实一般戏法无非‘剑、丹、豆、环’四字,剑是吞剑,丹是吞铁球,豆是仙人摘豆,环是巧套连环。都是不需修为也能变的。”

  许绰张大眼睛缓缓点着头,她这时扮做个俊雅的公子哥,配上这副神情,倒颇像养尊处优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然后她含笑看他一眼:“我还以为你只会用剑呢——这下好了,若是咱们事败,你让人废了武功什么的,还能有这些手段谋生。”

  然后她轻叹:“我就什么都不会了。”

  “怎么会。”裴液道,“你……文采好,抄书写字也能谋生的嘛。”

  “……也对。”许绰点点头,缓缓道,“而且我生得好看,卖身应当也有好价钱。”

  “……咱们到底去什么地方?”裴液赶紧岔开话题。

  “嗯?就是这里啊。”许绰向后抬起头,看着上方陈旧的牌匾,裴液怔了一下,才回身去看这座一直背朝的安静宅门。

  “故相许济的府邸,这里应该有一份十几年前写给天理院的荐信,咱们进去找找吧,拿给你用。”

第541章 天理

  “给我吗……还是给方继道?”裴液一时以为她说错了话,跟在后面走了进去。

  作为一位故相的宅院来说,这里确实太不显眼,虽然是并无缩减的形制,但质地和用料都近乎普通人家,绕过影壁,院里植的也是平凡的花草——只是竟然并不杂乱,是有人打理的样子。

  “给你。”许绰道,“方继道是国子监今年唯二的‘五经皆通’,走的是儒家外学的直荐,参加的是专为他设立的入院考——他要什么荐书?”

  “……”

  裴液看了她一眼。

  “记得我说吗?在你来之前,我一直缺一把足够锋利的剑。”院中不似外面小园般一冬皆枯,这里很别出心裁地种植着冬青的草木,使得一年四季都有绿意,许绰紧了紧暖氅,放缓了步子。

  裴液自然记得,但后来他想那是臣主相遇时说的浪漫话,就跟刘备第一次握着孔明的手时说鱼水之欢什么的一样。

  因为后来他听说了那位刑部街外的吃面男人,也认识了修剑院里的第一打手颜非卿……说白了从脉境到上面再到更上面,他裴少侠可能都不是最顶用的那个。

  “需要你才能完成的事情,从来不是踏平什么太平漕帮,或者捅穿幻楼。”许绰似乎总能看出他心中所想,微笑轻声。

  裴液讶异地看着她。

  “如果你没来——或者不如说的那般合用,我就打算用姜银儿来顶的。”许绰缓声说着,忽然瞧他一眼,“听说你们昨日见面了,那女孩儿怎么样?都聊了些什么?”

  “银儿吗,她挺好的啊,品性赤诚……剑确实也用得很好。”裴液一时没反应过来这话题的转折,“也没聊什么,就说了说话……我问了她一些越爷爷的事情。”

  裴液想起昨夜屋顶安宁的聊天,忍不住笑了笑。

  “越沐舟的事她能知道什么。”许绰微微奇怪道,“你问她还不如问我。”

  “……”裴液怔住。

  许绰看着他。

  “……是哦。”

  他立刻偏头:“那你能告诉我吗?”

  许绰忍不住笑一下:“我手上还有他的信呢,有时间拿给你看看。嗯……不过有些是我们的私人信件,就不合给你了。”

  “……你们有什么私人信件?”裴液莫名其妙,“我是越爷爷最亲的人,我有什么不能看。”

  “你又不是我最亲的人。”许绰也莫名其妙。

  裴液抿了抿唇。

  许绰转回头,两人走在冬园的石径上:“我那日也是第一次见姜银儿,不若见你时给我的信心。”

  女子转回了话题:“虽然那天你真气未复,虚弱重伤,身上也没有剑,但我想面前之人确实是少年荆轲,与你一剑,你就一定能入潭斩龙回来。”

  “但即便如此……我想要你做的事,依然是一道天壁。”许绰轻声道,“我不知道一柄剑要多锋利才算锋利,因为你面对的是无人挑战过的敌人。”

  裴液认真看着她。

  许绰取出钥匙,这是小径尽头的一栋二层木楼,依然是没什么雕画的样子,许绰开了锁,裴液跟着她走进来,是一片醇厚的书香。

  “裴液,科举选上来的下层士子少,上来之人也全依附世家,而世家是一片铁壁……那你知道,为什么我们今日竟有一搏之力吗?”许绰回头看着他。

  裴液微怔,是的,本不应有放开的口子的……元大人又是如何上台?

  “元照本来不是户部的,他其实是从礼部做起。但他样貌行止、学识文采、名声德望都不出众,甚至难以拔为侍郎,于是就转去了户部。”楼中空间比想象中要逼仄,四周书壁拥挤着,许绰倒没急着找什么,拉开一把椅子坐下,“至于他能在礼部做到郎中,是因为那时候,李鸣秋还在做礼部尚书。”

  许绰倚在靠背上望着书壁,示意他点起那尊小炉。

  裴液想起来了,那位在课堂上总是面容清正的老先生确实颇有天下文首的风采,他记得他的履历——年轻时便是国子监博士出身,一路做到礼部尚书致仕,算是终身付于礼与教。

  他和许绰同授一门课,又在国报发文章,确实一直和女子隐隐有着紧密的关系。

  “李鸣秋出身不在五姓,但也算体面,他选任礼部,是许相递的折子。”火升起来,许绰将手从氅中伸出去烤,“当时元照颇有才能,兼具锋芒,许相便托了李鸣秋一句,令他有所攀登。”

  “……”

  “再后来,他要任户部尚书之位,其实也是李鸣秋从礼部退出来,以此做了几番勾兑,才换得这一更有实权的位置。”许绰轻声道,“不过再往后他在这位置上立稳脚跟,且渐成一极,乃至如今能够矛头直指李度,就更多是他自己的本事,我只做配合了。”

  “……唔。”裴液似懂非懂,“我还以为,李先生是真到了年龄。”

  许绰一笑,低着头拿杆子拨了拨火:“人过五十之后,每天都可以选择抱病致仕,是个挺好的由头罢了。”

  “所以,”裴液大概明白了,“一切……是从许相那时开始的。”

  “《科举新法》,就是他亲手编成的。”女子低声道,“为了推行此法,他奋力搏斗了十余年。”

  “……没有成功?”

  “何止没有成功,连命也丢了。”许绰轻笑一声。

  “咱们现在虽然也处处碰壁,但面对天壁尚有一高峰可倚仗立足,许相那时……才是真正近乎绝望的艰难,孤身重围,也不外乎那样了。”她低声道。

  裴液看了看她,女子面上倒没什么伤痛的表情,娴雅安静的面容在炉火前耀映。

  “他打开了这么一条路,寒士们便能够有一容身的空间来斗争,而如今有元照这样一座山立在这里,士子就能围拢过来。”许绰道,“我们如今所为,正是承续他的遗志而已。”

  “……”裴液安静。

  “我问你。”许绰忽然抬头,“你来神京一月,九流、帮派、诗人、士子、高官、权贵……一一都见过了,你说,我们要怎么才能推行新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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