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仙主 第610节
要怎么杀他呢,现在他大概已经进入了洛神宫,而自己连外层的蜃境都进不去。
何况上次依靠鲛人的动向寻到了十二悬流,如今即便把他放入蜃境,他知道该往何处而去吗?
更不必说,他根本还没有击败鱼嗣诚的把握,“大矫诏”没有刻出来,伤没有彻底痊愈,一切都还没有准备好。
暴烈的火焰在胸中燃烧,裴液沉默地看着前方,他目光转动了一下,和上首一双漆黑的瞳子对上。
雍戟看着他,他也看着雍戟,两个人都面无表情,但裴液又好像读出一些什么。
琼琚园口传来声响,灰衣少女的身影一掠而入,提着药箱落在了李蚕南面前。
好像这时场上才响起第一句话,来自李凰微哑的淡声:“传太医吧……这是谁?”
宫女道:“禀娘娘,是泰山药庐小药君阁下,屈忻屈神医。”
李凰点点头,没再说话,过了片刻淡声道:“还请屈神医尽力救治,一切用度毋需担忧。”
裴液站起身来,来到屈忻身边,片时间,少女已在李蚕南脖颈处下了十几枚螭火针,正喂服一枚丹药。
李蚕南小半边脸已攀满碧绿的血线,恐惧的泪珠止不住地流淌下来,她似乎想讲话,但嗓子已经发不出声音。李琛紧紧抱着她,身体抖得比她还剧烈。
“怎么样?”
屈忻很直接地摇头:“这种东西,毒性阴寒深烈,片刻殒命,除非提前三天告诉我有人下这种毒,不然救不回来的。”
“你用螭火,灼不去它吗?”
“螭火本来性阴,朱莲火亦不能全力,不然先把她烧死了——最根本的是,这不是靠温度能驱除的毒素,只是多吊几刻命罢了。”屈忻道,收敛了医箱。
上首李凰虚弱淡声道:“既如此,调禁军来吧,护好现场,把凶犯押下,容后审问。”
李幽胧猛地向前撞去,被李玉瑾死死扼住了手腕。
李蚕南听罢屈忻的言语后泪珠大颗地滚下,但听到这句话才身体一颤,探着头想要越过屈忻去看母亲和兄长,但没有人朝她走过来。
裴液下意识顺着她目光望去时,忽地微怔,道:“你说,这种毒算不算阴秽。”
“……算至阴至寒的毒秽了。”
“那你说,麒麟火是不是能灼去它?”裴液低声自语。
“……”
“……”
李琛仿佛猛地活了过来,抬头看向了坐在上首的李知:“四、四哥,父皇赠给过你麒麟火的!你、你还有吗!”
“……四哥?!蚕南要死了!快啊!”
整个宴场都很寂静,李知不言不语地看着他,神色很淡,眸色也很淡,像俯视凡人的仙神。
裴液连头都没有转,他安静看着李蚕南脸上缓缓蠕动的纹路——如果李知肯救她的话,朦儿根本就走不进这座园子了。
场上如果有一个人能阻止这一切,那自然只能是洞察一切的天麟易。
李琛似乎也想到了这一节,嗓音截断般卡在了嗓子里,他定定地跪坐在原处,再也说不出话来。
裴液从没觉得这座大明宫这样荒诞可笑。
他有时想,朦儿这样天真的愿望在这里一定很难实现,但有愿望总比没愿望好,天真总比市侩好,即便难以圆满,未必不能完成。
即便主仆二人一直留在这里,其实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因为只要怀抱着希望,就总有生活的空间。
但他没想过是这种结果。
朦儿离开不了了,她整个人都死在了这里。
李幽胧也离开不了的,离开的只是她的躯壳。
当然,躯壳里才有麟血。
他这时想起来自己刚入宫的那一天,在美丽的宫墙和冷旷的景色面前恭谨地拘束住脚步,不禁觉得好笑,这时候只闻到一股荒诞的腐臭。
他沉手握住了【玉虎】的剑柄。
杀不到鱼嗣诚,至少能救眼前之人吧——
“……裴哥哥。”身旁传来女孩儿怯怯的小声。
裴液转过头,小女孩儿的红袄像是鲜艳的火,只是神情茫然怯懦,抱着小鱼竿贴到了他的腿旁:“裴哥哥……怎么了……蚕南姐姐怎么了……九哥哥,你脑袋流血了……”
没有人应答她,她仰起头来无措地看着少年。
裴液低头朝她勾出个笑:“……没事,你钓鱼回来啦,去找母亲吧。”
“我、我想给裴哥哥看,”李无颜本来应该是兴高采烈的,但这时她有些断续的小声,“看我钓到的……红鲤鱼。”
她从身后的小布袋里提出一条巴掌大的鱼来,尝试着递给少年。
“你看,裴哥哥,真的有红鲤鱼的,我终于钓到了。”
“……”
裴液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鱼。
这样深如朱砂、浅如淡霞的红色,这样如玉排列的鳞片,这样轻纱般的、雨雾般的鳍与尾,还有两颗黄玉般的眼睛,而在它的额头上……裴液完全地怔住了。
那是它全身最美丽的部位,生着一枚如银如玉的、倒置的鳞片,像是修道之人额顶的朱砂。
传说额头上长着逆鳞的鲤鱼才能化为龙属,裴液是第一次见到这种鱼,那是龙鳞吗?
裴液怔怔看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怎么会有,这样好看的鱼呢?……又怎么会有,这样熟悉的形状呢?
也许是他第一次看到那枚扇形时,从没有想过把纸调转一个方向。
绘图的人大概也没想过。
称之为青风使,自然骨生青扇,但那显然是误导的引申了……贺乌剑尸骨上留下的痕迹,分明是一枚鳞片!
他猛地转头看向雍戟,雍戟正缓缓挑起了眉,然后紧紧地眯起了眼。
裴液这时感觉好像有一场畅快的甘霖下进了心里,又好像有无数的干柴投进了暴烈的怒火,总之整副心胸一下子酣畅淋漓起来。
“……怎么了裴哥哥?”
裴液垂下眸子,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没什么,你很好,这条鱼送给我好不好?”
“嗯……好吧。”李无颜稍微有些不舍,“裴哥哥你要用它干嘛啊?”
“吃啊,鱼不就是吃的吗。”裴液道,“吃完打坏人。”
他看着李无颜回到母亲那边,缓缓收敛了表情,然后按着玉虎站了起来。
整座宴场寂然无声,拔剑的锵然像是一道惊弦,裴液仗剑挺拔地立着。
“臭虫。”他看向明月宫的方向,高声道。
“老鼠。”他转向雍戟,冷蔑地昂起了头。
“蛇蝎。”他再次转头,直视首位的李凰。
“死尸。”这次他目光下移,落在了李知身上。
最后他缓缓转剑,收回目光低声道:“不足与人言。”
然后骤然是贯穿全场的剑鸣!
如果刚刚李琛的剑光是溪流,那这一道就是咆哮的江海,刺目的光芒如同一霎贯穿了所有人的心脏,令人生出眼球被割伤的错觉。
李玉瑾再次首先反应过来,横跨一步,长剑封在了路径之上,只一声响彻全场的交击,李玉瑾长剑脱手飞出,铮然钉在了李凰脸侧。
裴液将其一掠而过,下一个瞬间是玉净瓶击碎的声音,一枝之上七朵梨花飘飞如串,然后即刻连同枝干被剑光绞碎。
啸鸣停下时,李玉瑾踉跄在一旁,李知长袖鼓荡中正要站起,被裴液居高临下将剑抵在喉咙上压住,血像小溪一样流淌进他的衣领。
一刻钟前李知就采下了这株梨花,但只是再一次被整个碾过。
“我只说一遍。”裴液漠然道,“把麒麟火拿出来,要么,这回我真的割了你的脑袋。”
第644章 人皆喜蝶,谁肯爱蝇(一)
你没办法靠欺骗逼迫天麟易,除非你是真的打算在下一个呼吸杀了他。
持剑腕上的绑带都挣脱开来,袖子像蝴蝶和火焰一样跃动。传说那日的冬剑台上少年一剑击溃天麟易时,袖子就像被风点燃,很少有人看清那一剑的细节,消息在宫墙之内听来也像遥远的故事。
如今它不过在琼琚园里再一次上演。
确实不是精心谋划,确实不是险胜半子,在冬剑台上我能胜你一次,在其他任何地方我都能胜你第二次。
李知面上却第一次出现表情的波动,有些困惑,又有些好奇地看着裴液,他摸了摸脖颈温热的血,仿佛对这种体液尚且陌生。
在脖上这柄剑发力的前一刻,他开口道:“我给你。”
李知低头割开自己的腕子,在鲜红之中,一缕金砂般的细流掺杂着涌了出来,李知抬指轻轻一蘸,然后向高处一引,这缕金色分离出来,悬成了一条金瀑。
“麒麟真血,可做柴薪点燃,遇雨亦燃。”李知道。
裴液拿瓷瓶接过,收起剑来,袖子也沉静下去,他踩着崩落的碎瓷转身走回屈忻等待的地方,大胆地把脊背暴露给李知,仿佛不知道自己刚刚做了多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朦儿在不远处看着他走向李蚕南,死寂的眸子仿佛再一次被点亮起来,泪如释重负般大颗大颗滚下,但同时又迸发出无比痛苦的绝望,她呜咽着伏倒在了地上。
李西洲沉默地看着她,金面下的嘴唇抿成锋利的直线,她仰起头来,望了望那遥远的、永远清美的明月。
裴液走回坐倒的兄妹二人前,把瓶子递给屈忻:“给她治毒吧。”
在他提剑走过去时,屈忻就已重新打开了医箱,重新盘坐好摊开了针具,此时回头接过瓷瓶,将每一枚银针都探入仍然温热的金血中,蘸取了半针长的挂留,瓶中血液立时就降下去一截。
少女银针之间轻轻一擦,金色的火苗就从针上燃了起来,如同一根根小火柴。
纯正、尊贵、光明的金火,目视都有被灼去阴影的感觉,屈忻弹指将一根银针刺入李蚕南颊面,少女微微一颤,皮下的碧绿立时收缩扭动起来。
“麒麟火是蕴含高温的,虽尽力用寒针中和、螭火包裹,但也难免伤到你,你若还能调动真气,就尽力护着些经脉。”屈忻道。
李蚕南抿唇点了点头,低声道:“谢,谢谢你。”
她眼眶还很红肿,但泪痕已被透出皮肤的温度烤干了。
屈忻不再言语,飞针一枚枚没入,带着金火钉入了每一条碧绿的末梢,这些碧色肉眼可见地在扭曲中消没了下去,代之以金蓝两色的推进。
在手中银针全部刺入之后,屈忻低头看了一眼瓷瓶,没再取新的针器,道:“只剩一半了。”
“治好了吗?”裴液道
“没,”屈忻道,“但不能再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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