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仙主 第7节
想必这些少年也是一样。
一个样貌猴精儿的少年伸长了脖子,小心翼翼道:“哥,你知道啊?”
其他几个也投来希冀的目光。
裴液忍不住一笑,此时倒不是专为哄逗他们,而是面对这一双双亮晶晶的眼睛真的生出些得意来,曼声道:“打这武馆开始收徒起,破解了这个秘密就只有我裴液一个。”
“娘咧!”
这下再沉稳的也坐不住了,每个人都或主动或不自觉地往裴液这边凑过来。右臂袖子被猛地一拉,裴液低下头对上程风那张仿佛在放光的灵动脸庞:“哥!裴哥!偷偷告诉我。”
然后立刻被那猴精儿少年冲过来推开:“程大屁股你要不要脸?!”
裴液笑道:“程风这确实是你的不对了,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怎么能吃独食呢?”
猴精儿少年立刻叫破:“他是想拿去给秀秀献殷勤!”
一股肉眼可见的红润从程风的薄脸上升起,他瞪了一眼那少年,不发一语,少年做了个难看的鬼脸,并不怵他。
眼见程风真有些羞恼,裴液打个哈哈略过此节,直入正题道:“其实啊,黄师傅家里根本就没有故事本子。他讲的那些故事,除了那些早就烂大街的,真正又新又精彩的,全是从县衙看过去的。”
“啊?”
“县衙?”
“常大人竟然偷偷写故事!”
“非也非也。”裴液摇头晃脑,忽然皱了下眉,胸腹一阵隐痛传来,他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放在旁边的酒与药,继续笑道,“你们听没听说过邸报?”
少年们全都茫然。
裴液更得意地一笑,娓娓道来。
第12章 青鸟失期
奉怀县埋在薪苍山脉中,几乎与世隔绝,信息流通的途径十分稀少,了解天下大事最有效的手段就是依靠流通的邸报。
一般来说会有两份,一份是当地州府发行的,叫做“州报”,半月一刊,可以用来了解本地消息,另一份是国子监发行的,称为“国报”,按月供给,纂合天下大事。
以前邸报本是只在各级官府间流通的刊物,直到上代皇帝改了规制,令往民间大量刊发,连带邸报的内容也做了巨大改动。
从此稍微机密些的消息都不再往上印刷,代之以人人可知的政事消息、通俗易懂的政令解读和朝中大员的锦绣文章等等,以及这邸报流通性的保证——天下新闻、江湖风云和最后两页上连载的传奇故事。
照理说邸报不是什么稀缺东西,然而还是那句话,奉怀实在太过穷僻,两份报纸运过来,奉怀却没有可以复印的工坊,而且实际上,整个县识字的人甚至不知有没有过百,并没有邸报流通的空间。
于是这些邸报就在县衙堆积起来,黄师傅正是从这上面记下的故事,再绘声绘色地讲给孩子们。
所以很多时候也并不是他故意吊孩子们胃口不往下讲,而是那题名“镜里青鸾”的笔者就写到了这里,下一期实在还来不及送到。
裴液借着林霖的便利,多次出入公房之下,才知晓还有这样的“宝贝”。
这番披露下来,少年们全都振奋得跃跃欲试,裴液低声道:“现在八月的邸报应该刚刚送到,你们肯定还没听过,等着我去给你们拿过来。”
屋中顿时响起一小片欢呼。
裴液拿了根蜡烛来到公房,推开门,一股墨味扑鼻而来。
新到的邸报一般会先在文官笔吏们之间传阅,果然裴液只扫了几眼桌子,就看见了那薄薄的册子。
裴液走过去,看着封面上笔体端正大气的【大唐国报】四个字,不禁一时恍惚。
这熟悉的封面牵动起那份早已尘封的期待和兴奋,仿佛还粘连着那些单纯快乐的日子,而这两样裴液俱已久违。
轻轻翻开,又是肌肉自主的记忆,还没等裴液反应过来,手早已跳过了前面那些枯燥无味的政事消息,直接来到了最后几页。
裴液会心一笑,低头看去。
这一页是天下新闻和江湖风云,上面最突出的消息就是上个月南方列国的使团抵达了神京,朝拜了圣人,带来的青年才俊也和大唐的年轻人在文武两道上友好切磋了一番。
打眼一扫,几个眼熟的名字又令他微微怔忡,此时也不是细看的时候,便再往后翻。
下一页便是“镜里青鸾”的笔墨,如今连载的是一本叫《侠骨残》的故事,早与两年前裴液所看的没有一点关系。扫了一眼回目,是第二十回,名为“已成枯鬼十八载,何日飞仙第一楼”。一般来说到这人写的故事都是在第二十回完结,这本应当也不例外。
裴液合上册子夹在腋下,桌上竟然还有一本七月的国报,裴液拿起来一翻,却见后面几页都已被裁去,不知是谁拿去哄孩子开心了,只留下前面那些没人爱看的正经事。便将它又丢回桌上,从旁边拿起薄得多的州报。
州报也是同样的排版,不过政事部分就简短的多,后面的故事质量也差了不少,因为本州没有专门作者来写,而是拿说书人的话本直接拓印上来敷衍。江湖新闻一栏则是说近日有个白衣人来到了州境内问剑,可能是鹤凫册的在册侠士。裴液撇了撇嘴,这风格是一以贯之的捕风捉影。
裴液把它同样夹在腋下,举烛往公房深处走去。
除了拿取邸报,裴液更主要的目的是打算看看能不能找到记忆中那本令自己对“鹑”字熟悉的书。
公房的最深处立着两排书架,虽不是汗牛充栋,倒也井井有条。裴液前几年常常席地而坐,靠在书架上捧书一读就是一个下午。
此时举着油灯在书架上一一浏览,各类史书经传直接略过,自己从来没有碰过这些;最上层的也不必太细看,那时长得矮,够不到。目光主要放在下层一些有趣的笔记野史上,倒确实找到几本当年读得津津有味的本子,但翻看内容都不对路。
一本本细细地翻找,只要稍微有些印象,裴液都抽出来一页页去翻。然而如此翻遍了整个书架,都没有找到那个熟悉的感觉。
但如果不在这里,还能在什么地方呢?
来到这里之后,那种熟悉感又清晰了些,他已经几乎可以想起那个场景:自己靠在窗边,将书对着夕阳,借着最后一点余光翻阅着,那个字忽然映入眼帘,自己并不认得,多看了几眼,记下后出去问了一位文吏。
可是现在那书去了哪呢?
裴液锁着眉重新将整个书架过了一遍,又在整个屋子里桌上桌下地翻找。
夜幕在一点点变得更加浓厚,雨又淅沥起来,距离常致远回来已经过去将近一个时辰,今夜的“神眷”若要到来,恐怕等不了多久了。
裴液直起身来,只好接受自己没能激活那所谓【鹑首】的现实。
也许那书已经丢失或被谁拿走,此时是绝然无可奈何了。
既不在“缘法”之中,那也无法可说。
裴液夹着两册邸报出了公房,穿过院子时往厅堂看了一眼,那宽厚的披甲背影仍然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似乎察觉了他看过来的目光,常致远摆了摆手,把他叫了进来。
一来到前厅,就感觉到这里气氛中那种令人窒息的压抑,与孩子们房间中的活跃宛如两界。
裴液作为知情之人,完全能体会到三位大人心中的压抑与煎熬。
他们其实也无能为力,只能干坐等待,但又必须要表现得可以依靠,就像蚁窝入口的围坝,面对将来的暴雨,唯一的作用是让洞中的蚂蚁以为自己仍处在保护之中。
他们所等待的结果只有两种极端——要么荆都尉赶到扫平一切,要么这个小小的县衙先被凶犯扫平。
裴液走进来低声问道:“有消息了吗?”
常致远沉重地摇了摇头,问道:“你拿的是什么?”
“两份邸报,孩子们喜欢看故事。”
“……”常致远脸色复杂了一下,像是告诉父母儿女死讯般的不忍,阖了下眼,睁开时又恢复可靠沉稳,“唔……其实我正想去找伱,全县共三十七名带刀公差,已经分布在各个街口帮你们阻拦追击。后院有七匹马,你分配一下,让能骑的带一下不能骑的,分散往不同方向走……”
裴液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他说的是屋中的那些少年,抿了抿干燥的双唇,涩声道:“是……出了什么变故吗?”
沈闫平走了过来,低声道:“魂鸟一直没回来。”
第13章 黑袍
仙人台中豢养着一种奇异的鸟雀,食玉而生,从小喂食它同一个人温养过的玉料,便再不食他玉,因此每个在外的检察使都会持一枚玉珠,牵系自己的鸟儿。
魂鸟有两个主要用处。
一曰传信。这鸟儿飞起来特迅极快,且寻位索人极为精准,颇有灵性,各类急信密信都能极快地送到正确的人手上。
二曰报魂。主人若忽然身亡,所持玉珠便渐渐失去人气,鸟儿无所食用,就会飞回神京仙人台,见鸟即知人亡,是所谓魂珠与魂鸟。这也是仙人台巡检们行走江湖的安全倚仗,敢于一人缉查各类不法,正因魂鸟平时不与主人待在一起,敌人难以将人鸟同时灭口。
只是有时这一过程用时太长,等台中获知消息,凶手往往早已不知影踪,因此还有一种应急的办法,即检察使在身陷绝境时,将玉或击碎,或火炙,或抛入深水,用各种办法快速破坏玉中的人气,如此一般几个时辰,魂鸟就会飞回仙人台。
从奉怀到博望州城约三百余里,照理不到一个时辰便可往返,只是魂鸟虽能不避雷雨,速度却难免有牵连,因此算上两个时辰已算宽裕,可从放飞至今已三个时辰有余,魂鸟却仍未飞回。
县衙的人们甚至无从知晓意外发生在哪一处,最可怕的情况莫过于州城根本没收到报信。
“现在我们也不知该怎么办。”沈闫平哑着嗓子道,裴液注意到他的手不自觉伸展了一下,又重新握住剑柄,里面应是生出了一层薄汗,“动与静可能只是找死和等死的区别。”
“我们最终还是决定让你们分头离开,至少……没被选中的人不会死。”常致远接话道,“但需要注意,最好……”
下面这半句话似乎耗费了老人很大的力气,向来挺直如松的脊背仿佛垮塌了些,剑一样的白眉也耷拉了,他最终还是说了出来:“最好,不要让他们回家。”
裴液静静站着,沉默不语。
屋中的少年们不会想到,等来的不是日思夜想的故事续集,而是一次无可奈何的抛弃。
“我们会死在他们前面。”沈闫平低声道。
裴液知道,如果真的没有援手,这或许就是代价最低的办法,但心中的沉重无法排遣,他“嗯”了一声,把两册邸报放在桌上,便要转身回去。
就在这时,风雨似乎一静,台前的那具披甲的身躯忽然站了起来。
几人转过头去,冯志却一言不发。
“冯大人?怎么了?”沈闫平皱眉走过去。
冯志僵硬地缓缓转过头来,目瞪欲裂,胡髭怒张,咽喉上竖裂着一条血缝。
他无声地张了张嘴,血从嘴角涌出,庞大的身躯软倒在了地上。
这身沉重的铁甲没能让他多挨几下。
每个人的喉咙都仿佛被铁块噎住,寒意像是蜈蚣攀上肌肤。
屋内的灯火泄出去,门外的景象映入眼帘。
一个黑袍影绰的人笔直地立在院子里,湿雨微风之下,腰间一柄细长的刀形在袍子下隐约浮凸出来,左手扶在刀柄上刚刚入鞘。
脚下的靴子崭新得像刚做出来。
他没看厅堂中的众人,而是低着头,显得安静沉凝。
但没有人怀疑那安静之下压抑着沛莫能御的暴烈,黑袍下的那副躯体随时可以收走在场任何一人的生命。
这人一进入视野,裴液就汗毛竖起,仿佛幼童直面猛虎,心脏跳动如鼓,四肢绷紧到僵硬。
青鸟佳讯失期,催命的恶鬼却已经立在了院子里。
最果断的仍是沈闫平,他拇指拨开一个瓷瓶,一仰头将里面的丹药尽数吞入腹中。
同时随着常致远怒吼的“快走!”,裴液用尽全身的力气向后院奔去。
仿佛血液在腹中爆炸,沈闫平双眼充血赤红,浓郁的青气震脱了发冠,长发飞扬之中,儒雅温和的脸庞变得凶悍狰狞。
欲参蛟蛇之剑,先悟云雷之道。小云山“揉云”一脉的剑术核心便在飘逸与暴烈之间的糅合转化,而第九代的小师弟性情柔软为人随和,练武又懒惰,不止修为到了五生之境便不肯再用功,剑法也止步于“云”字之柔散多变,不得“雷”字真意。
但也许是陪师父喝茶下棋,谈天说地的功劳,下山供职仙人台前得授了一瓶封存着师父真气的雷丹。以此身武艺,加上这瓶雷丹作保,挑选一个偏远山县做个常检,本该是闲适潇洒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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