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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仙主 第98节

  但如果对方再问得细些,他或许自己便会发现这个回答令人脸红的错漏之处——摸剑八年不等于练剑八年,裴液,你钓鱼追兔掏鸟窝的时候,也算是练剑吗?

  扪心自问,你八年来有多少天练剑超过一个时辰?

  但这个回答至少令肖丘稍微好受一些:“我习剑比伱晚些,到如今也有十个年头了。”

  “我瞧你也立在了门槛前,只差一步了。”裴液宽慰道。

  “这一步却是难走啊。”肖丘叹气。

  二人交谈了一会儿练剑心得,时间将尽时裴液忽然抱拳道:“肖兄,我也有冒昧一问。”

  肖丘怔了下,笑:“请讲。”

  “你们和张君雪有什么过节吗?”

  “.”

  “我和张姑娘相处几日下来,她为人诚厚,不像会得罪人的样子。”裴液斟酌着继续道。

  肖丘沉默下去,刚刚那忧愁温润的脸色仿佛被无形的刀削去,剩下的部分是一片雕刻出的冷硬。

  “我们和张君雪没什么过节,但我们和徐谷,和张家有的却不止是‘过节’。”他声音渐冷,“言尽于此,裴兄弟。我知道你和她关系好,但咱们的交情不受这些影响。同样,对那边的仇怨,也不受咱们交情的影响。”

  说罢抱拳离去。

  裴液轻叹口气,他不知发生过什么,自然也不会莽撞地去做和事佬。

  此时习练了一上午的学员们正四散安坐闲谈,几桶饭菜也端了上来,肉香飘荡。裴液正要转头去用饭,却听身后传来熟悉的语声。

  当先一个是张鼎运。

  “瞧吧,是不是带你进来了,群英荟萃,任选!”

  另一个声音沉寂了几息,才缓缓吐出口气:“这,全是武比候选?”

  “全是,三生往上。”

  “这,这真是鸟上青天、鱼入大海,我,我.”一番折腾纸张的声音,“我这便去寻人签。”

  “莫急,这都在用饭呢。等用过饭后大家会休息半个时辰,届时你再寻心仪的便是。”

  “有理.我都心仪,张同窗。”

  “哈哈,那不一定每个人都愿意签。”

  “无碍无碍无碍。啊呀,张同窗,真没想到你还在这龙门班之中,真堪称文武双全,看来方某只能做翰芳书院的第二俊杰了。”

  “岂敢岂敢,还是在下来做这第二俊杰。”

  “唉,张同窗,真是多亏了你,我这两天跑了半个州城,一共只找到两个,这两个人加起来只跟我说了一个字。”

  “说什么?”

  “滚。”

  “哈哈哈哈,你去客栈找那些江湖飘荡的野修,自然难得好脸色。而且说实话,他们练武的确实都不爱多事,你这想法草率了些。”

  “张同窗指教得对,可惜我人都已约了,地点也布置好。已是万事俱备,谁料这般西风当头。”他轻叹一声。

  “你真一个都没签上吗?”

  “那倒也不是还是有一个的。”

  “什么人?”

  “唉。”这语声有些犹豫,“其实也是有如没有——是个奉怀来的小兄弟,名字没听说过,修为还只有一生。诗会上我把这么个名字拿出来还不如不拿。”

  “即便你硬着头皮拿出来,也不能十几个人对着一个人作诗啊,那要作干了。”

  “是啊,所以说是有如没有.诶,不谈这个了。张同窗能否为我指点一下,这里面哪位侠士最厉害,我先熟悉熟悉。”

  “好啊,最厉害的现今有三位,我找找啊——诶,巧了!你眼前这就是一位——”

  “唔!”方继道立刻扶了扶冠帽,拍了拍广袖,拱手含笑。

  “——这位是裴液裴少侠,一顶一的好剑术!”

  方继道手一僵,面前那个有如没有的少年转过身来,拄剑望着他。

  ——

  “这个,有如没有的意思呢,它,它就是说,有就像没有一样,因此没有也就像有一样。也就是说即便裴少侠没有为我留名,我心里也会有裴少侠的。”

  裴液蹲在武场边用饭,方继道蹲在他旁边,尴尬得一张白脸透红:“裴少侠,真的,我本来就打算这诗会哪怕办不成,也一定为你作首诗的。”

  “多谢。”

  “……”

  张鼎运在一边幸灾乐祸。

  三人边吃边聊,裴液方知张鼎运也是那书院的学生,同样打算参加这个吟风亭诗会,正因方继道苦于找不到武比候选,才请示了教头,带他进来。

  “你们这诗会什么时候开?”

  “明日,我已请好了假。”张鼎运惬意地摇头晃脑,“裴兄弟,实不相瞒,你可知我为何报名这武比?”

  “为何?”

  “因为历届武比候选,都可以参加鹭洲诗会啊。”

  “这有什么好?”

  “有什么好。”张鼎运哼哼两声,“‘笔下应无俦,貌如春衫袖’,有我们博望州的第一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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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清鸣

  “哦。”裴液对这些不太感兴趣,要是有个“剑下应无俦”还行。

  “不过武比候选也只是观众,只有以书院这边的身份上去,才可以参与进去。”张鼎运道,“这次吟风亭诗会就有这么一层意思在,谁写得好大家就举荐他上去。”

  “唔,那你很会作诗了,也不是整天享受美景嘛。”

  “没,我不会。”

  “.”

  “等谁拿到这几个名额,我再去找他买下来嘛。”张鼎运嘿嘿一笑,“怎么样裴兄弟,要不要一同去看看热闹,你如此剑技,肯定招人喜欢。”

  “不了。”裴液摆手,【展翅】还在他心头吊着,他下午还想把这一剑弄出来。

  对裴液而言,钻研一式够强的剑术,一点点地攻克难关,最终将它完全掌握在手里。这种体验虽然不能说是最令他痴迷的享受,但也差不了太多。

  而弄出这一剑后,他还要马不停蹄地学下一剑【清鸣】,就可以看看这两式衔接的剑术能爆发出什么耀眼的辉光了。

  “唉。”张鼎运一叹,“何必如此劳累呢。实话说裴兄弟,我每每看到你们如此浪费这美好秋光,便痛心疾首啊。”

  “其实我以前也很爱逃课的。”裴液嘴里嚼着饭,回想着,“每天武馆四个时辰,我一个时辰就练完了,然后就翻墙去漫山遍野地疯跑。”

  “这才对啊!”张鼎运眼睛一亮,抚掌道,“那伱现在.怎么染上了这种坏毛病?”

  裴液沉默了一会儿:“我你爹还在世?”

  “?”

  “不,我的意思是,”裴液意识到口误,“总有一天,你需要自己撑起来一片天。”

  “不会。”张鼎运果断摇头,“我爹身强体壮,肯定长命百岁,而且我还有个大哥。然后我再多贪乐纵欲一些,活个五六十就可以死了。”

  “.行。”裴液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两人这边聊着,方继道已经走到了武场上目不暇接。

  张君雪几口便吃完了饭,歇息了不到一刻钟,便又举起刀开始锻炼,方继道愣愣地站在一旁看着,刀风不断将他的发丝吹荡起来。

  终于等到张君雪停下一小节,他立刻上前一步,端正拱手,说了一阵。

  张君雪沉默地听着,然后摇了摇头。

  方继道的失望肉眼可见,又劝说了几句。

  张君雪闷声说了一句“签我的名字,对你们不好”,便又去挥刀了。

  方继道叹了口气,仍是端正地拱手行礼道别。

  如此午后歇息的这半个时辰,方继道一个没落地走访了一圈。

  正如张鼎运所言,龙门班内的这些俊杰和住客栈的野路子修者确实不一样,他们家里都是博望州的大户,有的甚至就住在州城之中,愿意交朋友,也放心交朋友,不会轻易驳人面子。

  最终方继道拿着写了许多名字的纸笺走过来,他面颊红润,神采飞扬,一双眼亮晶晶的。

  “十七个!”他向两人挥了挥手,然后把住张鼎运手臂,“张同窗,百谢难尽!”

  张鼎运笑着摆了摆手,方继道又颇不好意思地向裴液躬身行礼:“裴少侠,这些人名我是拿给别人选的,我肯定支持你。”

  “多谢。”

  裴液和张鼎运便将方继道送出去,回来经过那西侧院子时裴液又忍不住一偏头,因为这次里面传出的不是剑声,而是一声清脆的“叮啷”。

  隔墙自然什么也看不见,收回目光回到武场,之后整整一个下午,裴液都在和这式【展翅】角力。

  虽然看书时就意识到这一招会是一个由简至难的台阶,上手时也验证到了这一点,但只有在努力将它臻至圆满时,才真正亲身体会到它的折磨人之处。

  正常的剑招会有一个明确的“点”,这个“点”对拙境之人而言十分清晰,哪个动作该到哪里,裴液几乎仅凭身体的本能就能找到这些最合适的发力之处。

  因此前三式他几乎是信手拈来。

  这一式却不同,它全是收和蓄,没有标准的动作,裴液只能在极静心的状态下去抓那微妙的感觉,稍一疏忽就已偏了过去。

  几十上百次的练习,裴液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进步。

  怪不得书中在这一页写到“欲窥真,先修心”,这一式要学下来,恐怕至少五天起步。

  裴液在练习了上百次仍不得其门后,皱眉想了一会儿,并不打算以水磨工夫来完成这一式了。

  他打算先跳过这一式去学【清鸣】。

  因为【展翅】本就是【清鸣】的前置,【清鸣】才是【展翅】的导向。正常的学剑流程是用五天学会【展翅】,再花个两三天学会【清鸣】,最终再花费不知多少时间去将两式接合。

  但这样一套下来,距离武比就没多久了,而后面还有蝉、雀各两式剑没学。

  因此裴液沉思之后,决定用个“取巧”的办法,他打算先把两式都学个似会非会——即先学会比较简单的“前八成”,只留最难把握的“后两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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