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仙主 第99节
然后直接将这两式连起来习练.或者说“使用”,在这种感悟和体会中、在两式剑互相的牵引和修正中,一举贯通这一组收放之剑。
乍一听好像是条颇为巧妙的捷径,但稍微一想便知不对。
没有打下足够硬实的基础,就想急匆匆地一蹴而就;你明明一式都没学会,就想直接用出来?
这是一种过于傲慢的学习方式——无视撰剑人亲手写下的习练步骤,前学学、后学学,然后说,“我灵光一闪”就会了。
既称之为“灵光”,又怎么会想闪就闪,你裴液是星星成精吗?
但总之少年自己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他活动了一下手腕,便真的这样去做了。
【清鸣】是一式罕见的振剑。
剑如其名,这一剑带有清越的铮铮之音。因为它是通过剑身的震颤来击退干扰,保证剑路的笔直。
正如蝉在地底蛰伏一二十年、蜕变而出后的第一声鸣叫,这一剑直接而自我,不容任何的打断和干涉。
也正是这样霸道的一剑,才需要前置一整招的蓄力。
而就习练来说,这一式比【展翅】稍微简单些,但同样难以把握,裴液在一剑上花费了近一个时辰。
而后他带着两式半吊子的剑法,去找张君雪对练去了。
“你稍微收些力。”裴液对女子道,“然后也不要过多地打扰我蓄势的这一招,因为我还没完全学会。”
这回真的是陪练了。
但张君雪也没有怨言,认真地按照裴液的交代给他足够合适的对战环境。
一次、两次、三次.这次裴液的剑在她看来甚至有些滑稽,像是握在一个肢体不协的人手中。躲避时身体总是绷着劲,有一次他把剑向后收了,上半身也倾倒,但下半身还留在原地,像是还想再重新站回来。
但是你已经将这块区域全放了,怎么可能还想借此处发力呢?
张君雪看着这只脚怔怔地想到,然后一刀把少年拍了个大跟头。
进攻也总是或仓促或迟钝——张君雪看得出来,这其实是受了上一招的牵制。
这一式攻剑单独来说还是值得一看的,总是带着奇异的震颤,每次和刀身交击都令自己手腕一麻。但少年一定要把它衔接在上一招之后,就也乱七八糟了。
在近三十次失败后,张君雪依然沉默着摆好了架势,但那双碎发下的眼睛却看着少年透出些询问。
要不,再去练练?
“不必,再来。”裴液重新握住了剑。
一次次的剑斜人歪,他的表情却越加肃穆,他已渐渐感觉到着两式剑在自己手中清晰地弹跳——它们在互相碰撞着,直到找到那个互相契合的切口。
也许就在下一次。
张君雪挥刀而来。
裴液体内真气流动,肌力调动蓄藏,而在体外,他脚步一挪,避开了这一刀。
张君雪刀一翻转,再劈而去。
裴液本要退步再避,这是他搏击的优秀本能——之前几次正是在这样的连续退避之后,要么直接一触即溃,要么蓄藏之势泄破,要么两者都没发生,但他却失去了“放”的着力点。
他知道这样不对,却把握不到该在哪里停下。
但这一次,藏在体内的下一剑牵住了他。
就在这里,不能退了。
尝试避过,哪怕吃些亏,也不可再完全让掉这块区域。
但裴液忽然神光一闪,没有去避,而是做出了一个之前未有的动作——他举剑架了一下这一刀。
而在这一碰撞之后,“蓄势”竟然未泄。
但在张君雪眼中,这似乎代表眼前少年的又一次失败,因为在这几十次的陪练中,她大概看了出来,那一剑,是只能一味闪避的。
但是忽然一道清越的蝉鸣响起。
张君雪陡然一惊,寒发直竖,应激之下忘了收力的约定,一刀带起呼啸,砍向这迎面而来的一剑。
金铁之声如振,蝉鸣骤然尖锐,巨大的铡刀在空中荡起一个月牙般的弧线,而和它碰撞的那柄剑岿然不动,既快且稳,已笔直地指向了她的咽喉。
在她做出进一步的反应之前,剑尖礼貌地停住。
裴液缓缓收剑,揉着手腕有些龇牙咧嘴,但神色却很开心。
这便是展翅后的【清鸣】。天生神力的四生,在这一剑下被震飞了手臂。
裴液垂剑抱拳,认真地谢过陪练的女子,挽了个剑花分别而去。
其实不止星星可以闪,萤火也总是闪啊闪的。
裴液来到自己放了剑匣的树下,他已经两个多时辰没歇息了,此时倚住树干轻轻闭目,思考着这两式剑接下来的练习。
仍是由于【展翅】这一剑的特殊性,“学”和“用”之间还有着一道不小的门槛。
裴液如今已可以将两式剑招精准地用出,爆发出它们应有的力量,但如何在真正的战斗中“蓄势”,却又是一个问题。
例如刚刚张君雪若真地全力进攻,自己根本不可能在她面前完成展翅。
当然,面对更弱一些的人自己可以用出,但面对更弱的人,自己也不需要用这一组剑。
如果最终爆发出的力量足以击败张君雪,你就必须能够在张君雪面前完成展翅;如果它能击败教头,那你就必须能撑过教头的攻势。
这才是真正发挥出这一招的“合格标准”。
要达到这种程度,还要更深的精进。
想完这个,裴液又睁了下眼,看着阴凉的天空微微蹙眉。
关于这两剑,还有两个需要考虑之处。
一是他的灵光,从来都不是见好就收,一旦触发总要突破些什么。
今天也是一样,面对【展翅】,他不只是“水到渠成”地学会,而且感觉自己实际上还触及到了更高的境界——来源于那忽然的一次招架。
这个境界需要以后慢慢琢磨。
二是这一剑的威力,实话说,有些大得超出了他的预计。
这是他真心实意的迷惑之处。
纵然已知【清鸣】是一式爆发之剑,但是怎么会这么强?
“蝉部”固然本身也是一套足堪使用的剑法,但归根到底它只是“诱饵”,在做到融会贯通之前,这一套剑法的真正核心应是“雀部”才对。
当然,一个巧妙的逻辑是:蝉雀剑的关键不在雀剑多强,而在于蝉剑有多强。只有蝉够强,别人才不会意识到这是一个诱饵。
但一个更无可辩驳的逻辑是:不管蝉多强,雀都要更强才对。
如今裴液还没有习练雀部的后两式,但他知道【飞来铜影】比不上这一剑,后面两式也很难说。
裴液知道这问题暂时不会有答案,它适合将整本剑术学会之后再行思考。
这一天再次过去,裴液这次因为思考起身地晚了些,等他背好剑匣时,武场上人已走得七七八八。
雨一整天未停,此时甚至还大了些,裴液在淅沥中向门外走去,刚一迈出武场的门,一声“当啷”传入他的耳朵。
但这次并不来源于西侧院,而是来自身后。
裴液转头望去,在武场最远的那一个角落,张君雪弯着腰,双手拄在石锁之上。昏暗的雨夜中,这姿势像是一头俯卧的虎,而这虎影的轮廓在一张一合地起伏着——那是她庞然剧烈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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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9.第137章 玉影
139.
裴液走出武馆所在的支街,一来到大街上却是微微诧异。只见街两边的檐下都站满了人,抱臂交谈着,眼神不时向上街瞥过去。
街面上,许多小孩子在蹦跳打闹。
虽说是平原,但博望州城实际是有些坡度的,大约是从南向北,渐渐而低,之前所见那九层的捉月楼便在南方,裴液所住的客栈则要向北走。
裴液顺着人们的目光向南看了几眼,没明白他们在等什么。若是心情轻松精力充沛,他多少要好奇两句,但现在一天练罢,心中还被两式蝉剑填满,也无心在意,便上街向北而去。
然而走不多几步,便听后面“哒哒”驰马而来,裴液回过头,小孩子们早颠颠地跑着让开,只见街道正中,一个青服骑士擎着一面青色大旗,呼喊着奔驰过来。
“戌时三刻洗街,人畜避让,水渠畅通!戌时三刻洗街,人畜避让,水渠畅通!”
呼啸着掠过裴液,继续向北城奔去。
裴液从武馆出来时就已是二刻,此时见得这阵势,干脆停下,在檐下寻了个空位立定。
不一会儿,又是蹄声传来,这次是一名黑服骑士擎着一面玄色大旗,驰得更急,声音也更洪亮,显然真气浑厚。
“戌时已至!人畜避让,水渠畅通!戌时已至!人畜避让,水渠畅通!”
“水使来了。”裴液旁边交谈的人停下了话头,一齐往上街看去。
裴液顺着他们的目光望去,见到了一副奇异的景色——就在这黑骑身后,街面仿佛被敷上了透明的一层,远处的街面已有些粼粼的扭曲。
水。
沿街从南到北地冲荡下来,孩子们已急不可耐地冲上了街,大人们笑呵呵的也没有阻止。
已下过一天的雨,这里又离放水处不远,因此虽是第一波冲下,这水仍显十分清亮。孩子们张开手臂迎接着,几个年纪小的当先被冲得跌坐在地,大孩子们大笑着把他们拉起来。
这确实是令人兴奋的事情,平日穿行的街道变成了浅河。裴液颠了颠脚,其实也有些蠢蠢欲动,但街上最高的孩子也不过到自己胸膛,而周围又都是陌生人。
等到那水从面前经过时,裴液才发现自己小小低估了它的气势,虽然远远看起来十分缓慢,但一近了却几乎有激荡之声。
若说深浅其实超不过半个小腿,但架不住街面宽广,因此水量着实颇可一观。
怪不得叫“洗街”,这样一冲下来,尘埃杂废俱确实都清洗一空了。
街面是中凸两边低,街上洪流奔涌而过,东西两侧的水就涌入了街边深阔的水渠里,激荡起片片浪花。
裴液第一天进城时就发现这水渠比奉怀大,而且怀疑过是否有些太大,但当时他以为这是州城正常的“阔气”,今日方知原来有此功用。
怪不得州城的街这么干净。
在州城的每一天都在长见识,他感叹了一句,沿着檐下的通路继续向北而去。
当回到客栈时,这边街上已经被冲洗过两波,第三波已然在望。但此处的街上却没有什么人在看,只几个孩子立在檐下等着,也没有要下去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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