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处心积虑十六年,方知是水浒 第39节
赵柽看下方,道:“那封信本王瞧了,知晓个大概,你自身之罪确凿,不过亦非没有转圜余地,只要招供出这城内还有多少像你样人,未必就一定会死。”
员外哪肯做声,只是面带惨笑,依旧话也不说。
赵柽道:“虽然你是夏人,但战场尚有换俘一说,你这边若戴罪立功,本王倒保你个周全。”
员外抬头看了看赵柽,冷笑道:“做梦!”
赵柽笑笑摇头,想再次说话,外面却有狱卒来报,说大门外来人吵闹。
周阿宝急忙出去查看,半晌才气喘吁吁跑回来禀告:“王爷,刑部又来人了,比之前官职要大,气势汹汹,属下左问又问才套出话来,竟是名郎中,这郎中说让马上放人,不放就要去奏请问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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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招供
赵柽闻言点了点头:“郎中是吧,抓过来,下狱。”
牛阿宝激动,身体都有些颤抖,那可是刑部郎中啊,穿绯服挂鱼袋的,想到此便又有些怕,但这般水火交替,心中竟自亢奋起来。
过了片刻,院内传来阵阵喝骂声,显是与之前员外郎几人的哭天喊地不同,但又奈何,刀枪架起,不一样赶到监内?
半晌后,那押狱节级带着狱卒过来,将做好的几样简单刑具展示,赵柽过去查看,那员外亦偷眼观瞧。
赵柽指着一匹形似木马的东西道:“这个,上面的角太直了,觅弯曲的换下,有那烈酒洗洗,可以消毒。”
又指着一张条凳样的说道:“后面倚靠的木板太过平滑,有那铁钉弄上些,毋须太长,只要进肉又扎不死人,有盐巴熬水冲刷下,亦可以消毒。”
员外在旁看得脸都绿了,他能在东京行谍子事,便得有许多见识,哪怕原本没有,来之前亦要种种训练,将大宋衙门内的刑罚勾当摸个大概,不然倘使露出马脚,怎能捱过大刑伺候?
可他来之前所闻却并非如此,宋国儒雅,虽然会大刑招呼下,最后却还是以收买为主,约莫是第一天皮鞭抽打俺不招,第二天烙铁加身俺不招,第三天送个美女来俺才招的顺序,怎眼下怎又不是这样?
赵柽冲刑具点评一番,此刻不要说员外,便是那押狱节级亦都两股战战,临了赵柽再吩咐道:“且先用着,若实在不招,本王再仔细想,本王和善看不惯那许多残暴,想此种事,未免污了菩提明镜之心。”
员外闻言差点翻白眼昏倒,你敢说自家是菩提明镜之心?你是假的吧你,你那里菩提明镜了!
赵柽哪顾着看他,道一声用刑,心中想着事儿便走出了房门。
那封信虽然写的支支吾吾,但却完全可以确认这员外西夏谍子的身份,且这员外身份还不低,乃是西夏悲风堂的人物。
西夏悲风堂是西夏国隐谍司培养精英谍子的地方,这人出身悲风堂,并不是普通谍子,在这东京城内,应该是个头目,肯定知晓其他谍子的消息。
西夏这几年势弱,所以各种谍子细作无孔不入,偏偏这种事朝廷也好,军方也罢,都没有个具体章程,枢密院的机速房亦尸餐素位,还不比边军中的机宜司。
赵柽边走边想,这类事都复杂的很,且还牵扯上刑部,也不知刑部里有没有大鱼,他眼下没甚么空闲理会,狗打连环的勾当越查越乱,耽搁的时间也更多,总是看看有无好处交出去就是。
“王爷,刑部又来人了。”牛阿宝满头大汗地跑过来。
“不是叫你抓进来吗!”赵柽道。
牛阿宝抹了一把额头,道:“属下,属下……这次来的是名侍郎,王爷不在场,属下实在是不敢捉拿啊。”
赵柽看了他眼,心中暗想这些禁军毕竟都有牵挂顾及,若这牛阿宝是名山盗水匪,别说侍郎,就算是尚书宰相,亦敢如猪羊般拿来,便是皇帝亦敢拉下马。
他道:“随我去看。”
牛阿宝有些沮丧,他觉这件事自家没办好,之前想了许多,终是不敢动手,下面那些小兵倒可能不怕这些官人老爷们事后如何,但他左右是个都头,一旦事情罢了,寻他还是寻得着的,只是当下又开始后悔,感到自家有些瞻前顾后了,世上哪里有不得罪人又能讨好的事情。
到了木栅门,赵柽往外看,却是刑部右侍郎吴群书,后面还跟着不少人,刑部的差役也有些。
赵柽瞅了一眼来时带来的军丁道:“开栅栏,列队。”
京畿禁军原本少有战力,但操练了这许多时候,哪怕只是锻炼跑步,身上的气血便亦激发起来,这些日都时不时握拳使力,腿上肌肉绷得如铁,都感觉有劲没处撒。
此刻听了命令,打开栅栏,“呼啦”一声仿佛群狼出巢,立时将那些刑部的人围在中间。
吴群书见状却不慌,他白面书生模样,平日不苟言笑,做官到这个位置,哪怕真给人好喜易怒的印象,亦大多都是假的。
他冲赵柽遥遥一礼:“下官吴群书见过齐王。”
赵柽点了点头,刑部连续三伙人都在军监这里消失不见,这吴群书若不知道他在此处,反而才是怪事。
“王爷,下官之前去侍卫司求见王爷不得,这才带人赶到此处,想冒昧询问一下刑部那些属官如何,若是真个顶撞了王爷,那下官马上离开,待王爷出气后,下官再对他们处置!”吴群书恭敬地道。
赵柽眯眼看他,话里挑不出毛病,他道:“谁让你来的?”
吴群书闻言一愣,他是刑部左侍郎,从道理上讲,刑部的很多事便能够做主,毋须用谁命令,哪怕就是刑部尚书强加交办些事,他亦可以不做。
“王爷,此事乃是都官司报上来,下官略一查问便得知,并没人交办。”吴群书不卑不亢。
“没人交办。”赵柽点了点头:“好,抓进去。”
他转身就走,吴群书原地皱了皱眉:“王爷,下官犯了何错,要抓进这军监。”
赵柽脚步微一停顿,回头笑眯眯道:“吴侍郎,坐到今天这个位置不易吧?童稚开蒙,十年寒窗,悬梁刺骨,挑灯夜读,唱名东华门,捉婿黄金榜,一路宦海沉浮,岂是辛苦二字道得?”
吴群书闻言心中一沉,道:“下官出身微贱,甚不及寒门,只是用心读书,领会圣人道理,哪曾想过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之幸事,从此更是用心做事,处处如履薄冰,十数年来如一日,日日常思己过,静省己身,今日若哪里得罪王爷之处,还请王爷示下,下官必当拾遗补漏,日日警醒。”
赵柽摇了摇头,哪肯搭理他的长篇大论,和这些人就不能讲道理,因为这些人早就把所谓“道理”研究了几百上千年,步步踏在“道理”之中,句句不离“道理”二字。
他径直走去,还未走到那门前,就见押狱节级跑出来见礼道:“王爷,那人招供了。”
第80章 特殊技艺
赵柽进房,见那员外满头满脸大汗,除了后背密密麻麻钉眼,别处倒是瞧不出一点伤。
员外畏畏缩缩,闻听脚步声,便将头垂得更低,与之前浓眉大眼坚毅形象,判若两人。
赵柽瞧他,这世上何年何代都不乏宁死不屈,能忍受折磨的英杰好汉,但这人明显不是。
他道:“叫甚么名字?”
员外颤声道:“元超。”
赵柽点头,西夏姓氏繁杂,远胜辽金,仅次于大宋,元姓不在西夏八大姓中,乃是小部。
坐下后左右瞅瞅,既没有主簿亦没有刀笔郎,那押狱节级虽能认会写,却也只是会而已,这种涉及大事的东西,哪能够让他上笔。
赵柽只好自家抽过一张纸,边写边问,良久之后,看着桌上足足三篇的口供,不禁陷入沉思。
这名为元超的西夏谍子在东京已潜伏三年有余,这次泄露身份无非是个凑巧,那封西夏来信并不是密谍司悲风堂的,只是一封家书。
只是以元超的密谍身份,家中又怎会知晓他身在何处?无非有两个可能,他自己透露给家中,或者元家在西夏非普通家族,从别的渠道得知。
信中说元父病重,让他想办法回去一趟,至于悲风堂那边,家里会周旋一二,还须他向上告个假。
元超在东京的身份是几家大车马行背后老板,外里则走得是刑部的门路,几代谍子经营,且一路钱财开道,打进刑部极深,甚至还花重金买了个闲职,挂在刑部之下,外称元大官人。
这一日他家中来人送信,自然亦是个仔细的,毕竟生死攸关大事,却无奈碰上了时迁这贼,时迁听闻擂台事前来东京浑水摸鱼,他手段了得,居然在元宅门前不用威逼手段,便将包袱偷梁换柱盗走。
待送信人发觉,慌乱进里报告时,正有刑部都官司等人没事在元家喝茶,这元超哪怕这时想要压下亦无法,都官司人心热帮忙追贼,他亦只能暗暗叫苦,只求莫露出马脚。
时迁自然是腿快的,可一来对东京道路不熟,二来元家大门虽然看着阔气,他却不知根底,只道是个普通富户的门庭,顺走的又是看起来下人包裹,便跑了条街后就停下来,哪料后面竟有刑部之人追拿,刑部的人对京城自是无比熟稔,三两下便确定他就是那盗包贼,接下来才有了路逢赵柽之事。
赵柽又看了遍笔录,见没甚么纰漏,让元超签字画押,外面便有牛阿宝跑进来,言道又来人了,这次却不是刑部的,而是宫中内侍还有枢密院大理寺人等。
赵柽知是自己那封密奏道君皇帝看了,眼下乃是布置人交接,便出门听旨,待一切交割断完毕,监中人皆被带走,这才心中松了口气。
但他此刻却依然自由不得,道君皇帝又宣他入宫,便只得跟着内侍进入皇城,这一番折腾下来天已是黑掉。
出宫后赵柽没有回家,直去了府司,整桩事情他唯一隐瞒的就是抓到时迁,时迁在这件事里亦算个重要环节,有他口供案子会更顺畅些,但赵柽从头至尾都没想过交出此人。
梁山聚集的人头里,从本领来分,无非四种,擅厮杀,有巧工,殊技艺,废物。
能打固然可贵,有特殊技艺也堪使用,废物自然是没甚可说,但这殊技艺却亦是有用。
这样的人,每每有特殊手段,旁人极难学来,放在江湖上可能并不起眼,顶多算个吃饭家什,但如果用在军中,未必不能在特殊时候起到特殊效果。
如戴宗、时迁、解珍、解宝之流便是如此,张清李应的暗器勉强可算,这几人都没有太黑的底子,遇到了赵柽自然不可能放过。
坐在堂上,点起明晃晃蜡烛,赵柽看向下方,时迁此刻倒没被杨志穿甚么琵琶骨,但总是饿了一天,瞧着萎靡不振,有气无力。
赵柽观他,其貌不扬,瘦小枯干,自没喜人之处,只是这世上哪能总以相貌论人,貌不能论人,便是诗词书画文章亦是不能,他道:“时迁。”
时迁蔫蔫地道:“大王,小的求饶,偷盗罪大,小的伏法便是。”
赵柽点头,这一朝盗窃乃是大罪,他看向杨志道:“给他取些吃食,再拿壶酒来。”
时迁闻酒,先是眼睛一亮,随后便一个哆嗦,苦着面皮道:“莫不是断头酒吧。”
杨志一脚踹去,喝道:“岂敢和王爷对付!”
时迁立刻低头,言道:“小的出身绿林,哪会说话,还望王爷原谅则个。”
片刻杨志从府司伙房取来半只鹅,两根熟羊排,并几个肉馒头和一壶酒,放到地上。
赵柽道:“时迁啊,本王给你解开绑绳,你且说且吃,本王素来喜欢听故事词话,你既是走江湖的,不妨讲讲自家出身来历,若是本王听得开心,说不得饶了你便是。”
时迁自是满嘴感激,待杨志解开绑绳,先灌了口酒,接着吃说起来。
赵柽在上听得分明,无非是一个从小挣扎求生,不争面皮,不择手段,只为活下去的心酸故事。
稍有不同的是,时迁十一二岁时曾救过一名重伤飞贼,伺候过那飞贼一段时间,飞贼便传了他本领,临死前更是把看家的步法教了他。
一壶酒喝完,肉馒头亦都下肚,便是烧鹅羊排也只剩下了骨头,时迁酒意上脸,跪礼道:“多谢大王厚赐,小的感激不尽。”
赵柽道:“听你说过往,本王心中感慨,世事艰难,挣扎不易,你体格相貌不佳,便是出苦吃力怕亦是没人肯用,就算想做仆丁酒保,恐也会被拒绝,只是,但凡勤快些,何至做偷儿?”
时迁道:“小的自家知自家事,原不懒惰,只是如大王所说,没甚力气又长相丑陋,哪里得做工,如能有几亩薄田亦好,求个安稳日子,只是求田地却比做工还难,小的一时心中郁闷,又有这手本领,便咬牙去做了。”
赵柽道:“哪怕绿林之中,这等手段亦不光彩,恐是下九流。”
时迁酒性上来,泣道:“自是如此,不怕大王得知,年前小的犯了事,东奔西跑想攀个好汉投靠,初时便想到那沧州府柴大官人,闻他惯纳江湖好汉,但有危困,无不相帮,后来去则去了,却未敢入庄招呼,只是周边打听,自家这种又算甚好汉,不过蟊贼罢了,那大官人恐难瞧上,只好惶惶离去。”
赵柽点了点头,忽道:“时迁,本王问你,你愿一世如此,卑微生乃至卑微死吗?
第81章 古怪步法
时迁急忙拜倒道:“大王,天可怜见,但能做人,谁愿做鬼,但能良善安稳,谁愿偷偷摸摸,时迁只恨身躯相貌艰难残喘,才不得已做这腌臜勾当。”
赵柽自是不肯轻信他,道:“这些年做惯了,哪容易罢手。”
时迁道:“大王,有工做,有田耕,有饭吃,有衣穿,小的怎愿颠沛流离,为人不耻。”
赵柽道:“就怕时不时手痒了,不做下些事情,总觉得心中空落落。”
时迁苦笑道:“大王,小的也闻此种病,可小的委实没有,若是有大王不妨把手剁下,料得便长记性。”
赵柽看了他会儿,道:“本王观你还算诚实,欲免你罪,再给你找一处安身,你可愿意?”
时迁闻言顿时大喜,自打小起,哪料过这一生竟有如此际遇,原本只是见了那县里的都头差役,都要弯腰赔笑的角色,如今却能在这堂上,得当朝王爷说教,这是何等荣幸,莫说江湖上那孝义黑三郎,便是柴大官人也求不得这份光耀吧?
时迁鼻头发酸,心中只念着肯定是祖上哪一辈的坟头埋正了位置,才能够有这般大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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