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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明君 第229节

  即便千金买马骨,都不能亏待成国公府,又更何况是对自己有著莫大的臂助。

  自登基前后,锦衣卫助自己控制内廷,压制两宫与高拱,到如今这位成国公因公殉职。

  成国公府已经全然依附于自己,可谓浑然一体。

  要是朱希忠身后哀荣都护不住,还怎么让人相信他口中的再起凌烟阁?

  当初朱纨替世宗皇帝办事,深陷弹劾而自尽,甚至反攻倒算,牵连亲族,世宗皇帝却无动于衷。

  直到事后五年,兵部尚书聂豹都还在阴阳怪气世宗——“律有明条,今闽浙势豪私造巨舟,与贼交易,稍一厉禁,怨讟朋兴,自巡抚朱纨不得其死,法网遂撤。”

  你看,编制法网的人都不得其死,还让人怎么管闽浙势豪?

  人心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

  为此,朱翊钧自然不能让国公府还像历史上一样,朱希忠一死,就急转直下——朱希忠死的当年还追封王爵,第二年,朱希孝接掌卫事三月死,朱时泰袭国公九月死,十年褫夺所追王爵,十四年,成国公朱应桢自尽。

  锦衣卫,可不是那么好掌的,稍不注意就会被清算。

  昔有陆炳,后有成国公府。

  所以,朱翊钧方才的用词尚且委婉,却是斩钉截铁地表明了态度。

  朱希忠是殉国!钦差办案,劳死任上!

  什么?擅杀亲王、僭越皇权的泼天罪过?

  成国公只是办事的方式方法有待商榷而已,本意还是好的嘛,是位好勋贵。

  更何况还是呕心沥血,死在钦命任上,怎么可以对这等纯臣太过苛责?

  也别说赏罚的问题了,直接说说怎么赏吧。

  张居正与高仪对视一眼,纷纷露出无奈的表情。

  现在皇帝屁股一翘,他们就知道他是要拉屎还是撒尿。

  又是这种为难的事。

  廷议不是内阁的一言堂,满朝文武也不是由内阁如臂指挥。

  皇帝只需要考虑说服他们首辅、次辅而已,他们要调和的阴阳,就多了。

  张居正作为首辅,当先开口:“陛下,不仅朱希忠之事,还有驸马都尉邬景和。”

  “邬驸马即便是宗正,也不能不经礼部、内阁、陛下,擅自将荆、襄、岷、吉定为罪藩,降等袭爵。”

  除了这四藩外,楚藩还在查。

  可以说,湖广所有的亲王,经此一事,都沦为了罪藩。

  与朱希忠的事情一样,一旦到了廷议,又是轩然大波。

  不是说亲王、郡王不能杀,此前朝廷杀的也不在少数。

  也不是宗藩不能定罪,辽藩除国还是他张居正亲手操办的。

  问题在于,这种程序问题,不经由内阁、皇帝审定,就自作主张,擅自行事,成何体统?

  此例一开,风气蔓延到边关大将,各地督抚,那就是礼制崩坏。

  万万使不得!

  朱翊钧闻言,也认同地颔首附和:“办差的方式方法,确是有失妥当。”

  他露出笑容,理所当然:“所以今日才要跟二位先生商议,此事应当如何收尾。”

  张居正见这做派,果不其然的意料之中,不由无奈。

  小皇帝舍得放权,可一旦插手政事,无不是给内阁找大麻烦。

  朱希忠擅杀亲王,小皇帝一上来就暗示其非但无罪,还要赏赐。

  邬景和僭越职权,牵扯的不只是内阁,科道、御史、礼部上下都不会轻轻放下,小皇帝轻飘飘一句方法失当,意思就是半点过失不能沾了。

  小皇帝就仗著内阁调和阴阳,遇到事情就将他跟高仪喊来——“先生,再调一调嘛”

  让人实在是……嗯,感觉好像还不错。

  好歹都是正经事,不是世宗皇帝一意孤行修殿阁这种的调和阴阳。

  张居正沉吟片刻,缓缓道:“陛下,湖广的案既然已经查的差不多了,就让海瑞等人,先回京复命罢。”

  湖广折腾有些久了。

  当初楚藩弑父篡位的大案,世宗钦命邬景和办案,前后一个月余,就为湖广上下排斥。

  如今这事久久不结,还有不少士绅连带著被破家灭门,压力更是倍之。

  就张居正每日接到江陵老家说情的信件,就没断过。

  当然,理由很是冠冕堂皇,钦差查案,人心动荡,不仅打击了官吏理政的热情,更是影响了百姓生产务农的积极性啊。

  即便在梁梦龙到任后,有所缓解,阵仗也不容小觑。

  皇帝既然说要收尾,那最好是先定调结案,表态再说。

  免得人心浮动。

  三人这边谈论正事,一旁的张宏则是不声不响布置好了午膳,站到皇帝身后,以示提醒。

  朱翊钧见状,起身走下御阶,执礼相邀:“二位先生,咱们先用膳。”

  两位阁臣也习惯皇帝这做派,连忙谢恩跟上。

  吃饭的时候,正适合议事。

  所谓食不言,那是嚼东西不能说话,而不是席间不能说话,否则就不会这么多宴请了。

  三人列次坐下。

  朱翊钧接上方才张居正的话:“先生,朕稍后便下诏,将湖广一事定结,著海瑞即刻回京,如何?”

  下诏肯定是要下的,钦差也该回来了。

  他将首辅次辅叫来,不就商量完了好拟票么?

  至于诏书内容,就看三人达成什么共识了。

  两位阁臣听罢皇帝言语,高仪率先开口问道:“陛下果要将各藩宗产收归内廷?”

  降等袭爵这事,在邬景和临行前,皇帝就已经跟他二人商议过了。

  当家才知柴米贵。

  节流之事,从来不在于意愿,只是各有阻力罢了。

  宗藩降袭的阻力本就在皇帝,户部和内阁从来没意愿出钱养这么多宗室。

  皇帝既然有意,两人自然是万分赞同。

  彼时的共识就是,从湖广事入手,罚罪藩降袭,开解底层宗室的商禁。

  等放出风声后,再授意听话的宗藩一二家,自请降袭,另行赏赐,内外各有一罚一赏,裹挟其余宗藩。

  先坐实,再定制。

  温水煮青蛙使各藩不至于串联,也能保全皇帝圣德。

  不过,这事之外的收归宗产,小皇帝可没与二人透过风!

  涉及到真金白银,就跟老师玩心眼?

  朱翊钧见高仪神色微妙,颇有不满,他连忙让张宏给先生盛碗汤,压压暑气。

  面上则诚恳道:“此事,朕也就跟邬景和提了一句,将岳阳王府宗产抄没。”

  “哪知各藩竟然都有牵扯,朕也始料未及!”

  “不过先生,既然已经抄没收归了,总不能再朝令夕改了。”

  “至于宗产具体处置,却不止是内廷,朕欲让内廷、宗人府、户部统管。”

  没跟邬景和打招呼那是假的。

  当初海瑞等人临行前,确实只知道岳阳王府涉案了。

  但朱翊钧有所猜测,甚至说暗示朱希忠牵连各藩,就不足为道了。

  湖广这次,若是真要将各藩宗产全部抄没,定然也有近百万之巨。

  只以楚藩为例,历史上楚藩被王守仁讹诈,说楚藩侵夺了他祖上王弼的财产,有一千多万两。

  楚王陈情,说府上拢共就十八万两,哪有这么多,不信来查。

  二者差的太多了,万历皇帝二话不说,就派了钦差去查,回来说,嗯,只有十八万两,一分没多的。

  后来的事就好说了,几十年后的张献忠是个热心肠,起义后攻破武昌,无偿替楚府清点宗产。

  按记载说运走“金银百车”,具体多少就不知道。

  不过,纵使有夸大的成分,几府宗产加一块,总不会少于百万。

  这也是张居正高仪不悦的缘故。

  国家正是缺钱的时候,这么大一笔,不跟内阁说,想偷偷收归内廷?

  朱翊钧连忙解释,老人家别急,不是朕想自己花,而是用作正途,太仓库也有份!

  果然,话音一落,朱翊钧就见两人的面色好了不少。

  朱翊钧趁热打铁,将兴办商行,引宗室行实业的事情,跟两位阁臣再度通气。

  “此前本是议定,各藩降等袭爵,各府禄银定额便可。”

  “但朕接到邬景和奏疏,言及宗室有封号者,多数不事生产,作奸犯科,令人愤恨。”

  “宗室无封号者,多数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实在凄凉。”

  “朕,想给他们留一条路。”

  引导宗室经商这事,倒不是他纯粹为了捞钱。

  而是有所考量。

  直白来说,他此举,就是企图将宗藩,从肉猪改造成皇商央企。

  经营实业、有名有位、内部繁殖、平级地方、直达天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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