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稳重点 第765节
韩忠彦点头:“‘公正’要有理有据,不能因为你的一道奏疏就什么都信了吧?本官此来,就是查实证据,这也是官家的意思。”
二人刚见面,场面便充满了浓浓的火药味。
李淮深吸了口气,不再谈这个话题,恭敬地请韩忠彦入城。
韩忠彦却摆了摆手:“本官住在城外禁军大营,有事可来大营面议。”
李淮有些吃惊,脸色愈发难看。
连城都不入,显然韩忠彦对他的戒心很深,现在李淮已能确定,他送去汴京的奏疏说服力并不高,官家和朝廷已经起了疑心。
“李留守,还有一事,也是官家的旨意,半个时辰内,请将应天府及辖下七县的户籍,人丁,田亩,财赋等账簿准备好,本官的随行文吏要查看。”
李淮和应天府官员悚然一惊,面色苍白地看着他。
没等李淮反应,韩忠彦已转过身,对着一名随行护侍的禁军指挥沉声道:“烦请将军遣五百将士入府衙,督促官员将一应账簿取来,半个时辰内必须全部办妥。”
说完韩忠彦再次深深地看了李淮一眼,正要转身离去时,却见一骑快马飞驰而来。
韩忠彦停下了脚步,眯眼看着来骑。
骑士在韩忠彦面前停下,下马抱拳道:“禀韩大夫,皇城司传来急报,他们已在下邑县城西北十里外的山神庙找到了刘泽宁,他还活着,只是高烧昏迷,人已紧急送往汴京。”
此言一出,只听身后扑通几声,几名应天府官员竟无法控制地瘫软在地,脸色惨白且绝望,努力想要站起来,却发现浑身已没了力气。
李淮也吓得快瘫软了,这个消息对他和应天府官员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
刘泽宁居然没死?
民变发生之时,数百人围攻他和数十名禁军,那样的情势下,他怎么可能没死?
李淮也绝望了,此刻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大势已去。
韩忠彦的反应却截然不同,他的眼中闪过几分惊喜,看着李淮苍白的脸色,捋须缓缓道:“李留守,记得你的奏疏里说,刘泽宁当场死在乱民拳脚之下?”
李淮讷讷不能言。
韩忠彦冷笑道:“本官说过,是非曲直,终有定论,忠奸自有天鉴。”
“下邑县的民变究竟是何原因,真相很快就会大白于天下。你我安心等着吧。”
…………
下邑县城外已是一片兵荒马乱,县城里的乱民早已混乱不堪。
两万余乱民占据县城后,由于没有统一的指挥,没有带头的首领,更没有统一调度的粮草,根本没人管吃喝,乱民们于是分成了两派。
一派变得穷凶极恶,在城内大肆纵火抢掠,这些人变成了真正的叛军。
另一派却是纯粹是投降派,趁着没人注意,纷纷从城墙上往外爬,悄悄地爬下城墙,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悄无声息地回到家乡,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短短两日内,下邑县的乱民已少了一万来人,这些人算是比较理智的,知道后果何其严重,不惜冒着掉落城墙摔成残疾的风险,逃出了这座城池。
县城的混乱并没有持续太久。
乱民占领县城的第三日,城外来了一支兵马,密密麻麻足有数万人。
这支兵马装备精良,将士们披甲戴盔,人人手执火器,列出整齐的阵型,从四个方向将下邑县城团团围住。
为首的将领神情冷峻,目光平静地注视着下邑县的城墙,以及城墙下那扇单薄得可怜的城门。
县城的城墙其实是颇为简陋的,大多是泥土夯实而建,更何况下邑县深处大宋内地,基本没遭受过战火洗礼,在城防这方面更是形同虚设。
为首的将领正是狄谘,赵孝骞亲自委任他来平息民变。
随着两万汴京殿前司兵马的到来,下邑县城里的乱民更慌了,看着城外阵列整齐,旌旗飞扬的朝廷正规精锐,城内的乱民们惊慌失措。
许多人不顾危险,拼命地攀爬城墙,试图逃出城外,更多人则放下了充当武器的农具,蹲在城墙根下,整座城池的乱民,竟没有丝毫的抵抗意志。
面对狄谘麾下这支精锐的禁军,乱民们再不知天高地厚,也很清楚这根本不是自己能抵抗的。
放弃抵抗,或许朝廷仍会治罪,运气好说不定能活命,毕竟法不责众。
但若是拿起武器抵抗,那就真会定性为叛军了,朝廷杀你没商量。
大军围城,没有丝毫耽搁,当两万禁军对下邑县形成合围后,立马挥手,将士们推出一门红衣大炮。
在乱民们惊恐的注视下,红衣大炮的炮口径自瞄准了那扇单薄可怜的城门,引线点燃,轰地一声巨响,城门被破开了一个大洞。
随着城门被破开,乱民们仅剩的一丝侥幸念头终于彻底被掐灭了。
几名禁军骑士骑马围着城墙外飞驰,一边策马奔跑,一边厉声大吼。
“城内的乱民听着,朝廷王师至矣,将军令尔等马上出城投降,半个时辰后若仍有不愿出城者,朝廷视为叛贼,立斩不赦!”
第971章 推诿撇清
时代变了。
当红衣大炮一声巨响,仅用一发炮弹便轰开了城门,意味着这个世界再也没有固若金汤的城池。
任何坚固的城池和工事,在炮弹面前都将化为齑粉。
从此以后,所谓的城池攻守之战,也将完全改变形态,它不再用人命去填,不再围绕着城墙一边拼命攀爬,一边殊死抵抗。
它几乎是镇国的利器,把它用在平定下邑民变上,作为平叛将领的狄谘都有一种杀鸡用牛刀的荒谬感。
城门被轰开,城内乱民的抵抗意志顿时消失殆尽。
乱民们只是愚昧,但不愚蠢。
他们很清楚,这场稀里糊涂发生的民变到此为止了,靠城里这些拿着农具的乱民,根本无法与朝廷的精锐禁军抗衡。
如果谁还傻乎乎地抄着农具抵抗禁军,城外那些如狼似虎的禁军会欣喜若狂把他劈成碎片,每人拿一个零件向上面请功。
几名骑士围着城外策马狂奔,大声吼出狄谘的最后通牒。
不到半个时辰,一群衣着褴褛,神情枯槁的乱民排着队走出了城门。
城外的禁军将士立马上前,勒令他们在城外的空地上抱头蹲下。
一个时辰后,占据下邑县的所有乱民全部出城,乖乖地蹲在城外空地上,表情绝望地等待朝廷宣判他们最后的命运。
狄谘当即下令看管乱民,并且令大军进城搜索清查,区分乱民和城内原有的居民,拿问乱民的首领,查实当初煽动作乱的首恶人员等等。
下邑县的民变很快平定,狄谘脸上毫无喜色,这根本不是什么露脸的事,平定这群乱民就跟扫除土鸡瓦狗一般,狄谘心中一丝成就感都没有。
赵孝骞的旨意是“平息民变”,意思是不必滥杀乱民,他们大部分只是愚昧的乡野村夫,朝廷没必要跟他们计较太多。
不过平息民变后的基本善后工作还是要做的,比如统计乱民的人数,姓名,户籍,在占据下邑县城期间是否有过纵火,杀人,抢掠等罪行。
如果一切都清白,只是稀里糊涂被牵扯进来,那就派人将户籍地的里长和宗族请来,把人领回去,并严厉告诫不准再参与这种作乱的行动。
如果有人在占据县城期间犯下了罪行,那就不客气了,按规矩法办。
善后工作持续了一夜,第二天清早,下邑县民变基本解决妥当,狄谘向朝廷报捷的同时,下令大军启行,向楚丘县开拔。
…………
汴京,延福宫。
赵孝骞表情平静地坐在文德殿内,尚书右丞曾崇兴脸色苍白地站在他面前。
下邑县民变,是震惊朝堂的大事,此时正值种建中率王师出征西夏,举国上下翘首以盼地等待这场灭国之战的结果。
这个时候,大宋境内却发生了民变,而民变的责任人,自然与南京留守府脱不了干系。
南京留守李淮,正是曾崇兴曾经的弟子,李淮如今这个位置,也是曾崇兴这些年不遗余力推举上去的。
所以,此刻曾崇兴便站在了赵孝骞面前。
尚书右丞,也相当于副宰相了,但曾崇兴在政事堂的存在感不强,赵孝骞有时候甚至都差点忘了有他这号人。
若非大宋南京出了事,赵孝骞问起李淮的履历,恐怕曾崇兴仍没能进入他的视线中。
“慎年先生,不必拘礼,坐下说话吧。”赵孝骞温和地笑道。
曾崇兴忐忑地坐下,神情愈发不安。
下邑县民变的消息传来,曾崇兴当时就知道大事不妙。
下邑县是南京的辖县,而南京留守正是他的学生李淮,如此严重的大事,朝廷平定民变之后,必然是要查实追究责任的。
可以说,南京官场上的那些人一个都跑不了,首当其冲的便是李淮。
南京辖县出了事,第一个问罪的当然是南京留守,不然呢?
曾崇兴并不知道南京地面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当李淮的奏疏送进汴京朝堂,把民变的责任推到监察府官员刘泽宁头上时,曾崇兴愈发察觉大事不妙。
李淮远在南京,算是封疆大吏,可他对这位即位不久的官家并不熟悉。
但曾崇兴不一样,他每天在政事堂办差,对官家太熟了。
他知道官家不是那么容易被糊弄的昏君,如果李淮在奏疏上主动承担责任,主动请罪,那么官家可能不会想太多。
可李淮却偏偏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刘泽宁身上,事情就复杂了,而官家也起了疑心。
不得不说,李淮走了一步蠢棋。
他错误地以为官家会相信他的一面之辞,他以为化被动为主动,会让官家转移注意力,把怒火迁到监察府头上。
但他并不知道,这一代的大宋官家是在战场上历练过的,他的头脑清醒,手段狠辣,即位这大半年来,被他罢免处置甚至斩首的官员,已有数百人了。
大宋历代帝王对臣子都没如此强硬过,除了赵孝骞。
李淮让监察府背锅的奏疏送进朝堂,曾崇兴的心便沉入了谷底,他很想当面指着这位曾经的弟子破口大骂,骂他自作聪明,骂他愚蠢至极。
朝廷平乱的军队派出去了,监察府的两位首官也亲自去南京了,皇城司的勾当公事也亲自去了,事情越来越严重,局势发展到这一步,已不是李淮这个南京留守能掌控的了,是李淮把自己推进了火坑。
曾崇兴急得六神无主,因为他很清楚,一旦李淮落马,他这个曾经的恩师,这些年不遗余力把他推举上来的副宰相,也要承担连带责任的。
曾崇兴很想给李淮送去密信,斥责也好,痛骂也好,终究还是想再当一回老师,告诉李淮接下来该如何正确应对,如何自救。
可当曾崇兴刚产生这个念头,他便赫然惊觉自己被监视了。
从政事堂到自己的府邸,总感觉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不用问,必然是皇城司的眼线。
这种情况下,曾崇兴根本不敢轻举妄动,一旦密信送出,被皇城司的人半路截下,他曾崇兴就是罪上加罪。
惶恐不安地等着南京的消息,直到今日,他在政事堂神不守舍地办差时,突然有宫人传话,官家召见。
此刻曾崇兴坐在赵孝骞面前,心跳陡然加快,看着官家平静温和的脸庞,根本观察不出半点情绪端倪,曾崇兴心中愈发没底了。
宫人奉上茶水,赵孝骞端盏笑道:“这是朕曾经亲手所创的茶,后来朕的父王出面贩卖,受益居然不错,听说都卖到辽国和日本了,可能西夏也能买到,慎年先生也听说过吧?”
曾崇兴小心地道:“臣确实听说过,官家心智聪慧,所思所想皆我等凡人不能及也,臣甚是钦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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