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钱当什么乱臣贼子 第822节
裴元说道,“当初山东流贼‘大老虎’和‘满天星’在霸州贼溃败后,仍旧打着霸州军的名号肆虐山东,围攻我等官军的时候,阳谷有不少豪强人家,也曾出青壮助力。”
“当时霸州贼的主力还未平定,我与萧兄兵微将少,还负担着护送谷公公入京的任务,因此只能暂且北上,完成自己的任务。”
“后来,等到我腾出手来之后,就亲自前去山东调查此事。并且还依靠证据,找到了那些私通霸州流贼的阳谷诸多家族。”
裴元说到这里,看向毕真,“我与毕公公就是那时候认识的。”
毕真点头,“不错。当时有人请托到了我这里,说是有锦衣卫在阳谷兴起大狱,他们不好处理,所以让我前去看看。我身为山东镇守,确实能说得上话,就去阳谷走了一趟。”
毕真想起了当时的冲突,向裴元笑了笑,“就这么认识了这个好兄弟。”
裴元点点头,继续着以独特视角的叙事。
“就在我追查这些勾结霸州流贼的党羽,哦,就是这些扬言‘清君侧,扶贤王’的霸州流贼的党羽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情。”
“山东的不少官员竟然纷纷前来阻止我的查案。”
“山东按察使司佥事费越亲自来找我,要求我停止审查,应该将这件案子转交给山东按察使司。左布政使姜洪竟然与大量山东官员联名向朝廷上书,要求将我尽快召回。”
虽然裴元只是说着一些细碎的事件,但是王敞听到这里,也有些不寒而栗了。
如果单纯从裴元所述的这些真实事件,来得出结论。
那分明就是在说,在锦衣卫追查霸州流贼党羽的时候,山东的本地官员,不管是按察使司,还是布政使司都在竭力的阻止裴元的查案。
而且如果再联想到裴元刻意强调的那句,霸州流贼打着‘清君侧,扶贤王’的旗号,那岂不是说山东官场在刻意的帮着本地藩王,隐瞒他和霸州贼的牵连。
裴元接着又说道,“当初霸州贼横行山东的时候,山东巡抚是边宪吧。当初兵部尚书何鉴捉拿边宪的罪名是什么来着?”
裴元说着,再次露出笑容。
只是刚才还说说笑笑的三人,看到裴元露出的这个笑容,都有从石凳上站起来的不安。
裴元微笑着说道,“让我想想。”
接着,裴元神色夸张的表示自己记起来了。
“啊,我想起来了。”
“好像是因为霸州贼在山东纵横,如入无人之境。然后曲阜的衍圣公,亲自写信给当时的首辅李东阳告的状来着。”
“李东阳与衍圣公是亲家,何鉴要替李首辅出头,所以才以错失战机、坐视不救的罪名,拿问的边宪。”
裴元接着,笑眯眯的说出了极为致命的一句话。
“当时衍圣公的原话,好像就是说的布政使、按察使二司的巡兵,在霸州军进入山东的时候,迂回避贼,见城破不救吧。”
第665章 层层大网
三人都有些听麻了。
裴元口中的每一件事都是很多人知道的事实,但是从他口中组合出来后,为什么就这么要命呢?
这些组合在一起的事件,分明就是在说,山东的按察使司和布政使司的官员,与德藩有着不可言说的勾结,德藩又与那些霸州叛贼有着不可言说的勾结。
所以霸州叛贼进攻山东的时候,布政使、按察使二司的巡兵会采取迂回避贼的策略。
所以之后裴元追查那些霸州叛贼的时候,按察使司的佥事费越会跑来干预,要求停止审查;布政司一把手的左布政使姜洪,会和大量山东官员联名向朝廷上书,要求召回查案的锦衣卫。
更有威胁的是,当年“边宪、萧翀案”的始末人尽皆知,兵部尚书何鉴甚至还为此辞去了大七卿的职务,另外还有衍圣公亲自力证的“迂回避贼,见城破不救。”
所谓的“张虎狼之口,吐长蛇之毒”,也不过如此。
毕真听完这些,懵逼更在他人之上。
因为他是此事的亲历者啊!
当初不是裴千户要查抄别人的家产,结果贪心拿的太多,最后激怒了当地的士人,这才把事情闹大的吗?
自己的记忆,为什么变得有些陌生了呢?!!
不想,裴元仍有话说,继续叠加着自己的论证。
“朝廷接到了山东左布政使姜洪的上疏,曾经让都察院派了监察御史陈炳来山东问话。”
“本千户出于忠义之心,当时就曾经提醒陈炳。让朝廷留心,为何会有那么多阳谷豪族,帮助那些喊着‘清君侧,扶贤王’霸州流贼;如今的山东官场,又为何对裴某喊打喊杀,却对那帮助霸州流贼的帮凶如此回护。”
“本千户相信,那陈炳应该不会忘记那日之事。说不定今日之果,在都察院的问案存档中,能查出前日之因。”
三人听完,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了一个念头。
不但德藩要倒霉了,那些在山东主政的地方官员也要倒霉了。
裴元还在继续说着。
“有一件事,你们可能不知道。当初本千户原是北镇抚司的,后来被韩千户慧眼识才,从北镇抚司借调去了镇邪千户所。”
毕真对裴元的私生活不如王敞和萧韺熟悉,听到这里,顺口问了一句,“就是那个不喜欢你,然后昨天被你强娶的那个韩千户吧?”
裴元目光投了过去:“?”
毕真讪讪,“你接着说,你接着说。”
裴元心中已经有了判断,奸臣必是同在山东的太监谷大用!
喜欢传黄谣的丘聚也有可能!
裴元沉着脸继续说道,“当初我南下的时候,曾经意外遇到霸州流贼的前锋马队袭扰。当时程雷响跟着我,他的父亲程知虎是淮上大豪,见识颇广。程雷响认出了其中一人,乃是德王的门客薛松奇。”
原本之前一直以为裴元是在诬陷德王的三人,都有些震惊了,“什么?德王真和霸州贼有勾结?”
裴元倒也不是那等指鹿为马的小人,当即坦诚道,“倒也不是。他让人参与此事,乃是为了吸引霸州贼攻击东昌府,使东昌府百姓流离失所,然后趁机侵占土地。”
三人听了,都觉得,这才合理嘛。
一个堂堂的大明藩王,和流贼勾结,很难有说服力啊。
就听裴元又道,“他看上的乃是东昌府中汉庶人的养马地。”
三人闻言,汗毛立刻竖了起来,失声问道,“谁的?”
裴元正色道,“汉庶人。”
作为了解山东省情,负责镇守山东的毕真,联想到裴元之前铺设的种种,竟然直接脱口道,“德王不是勾结反贼,他就是要造反啊!”
汉庶人,就是被废为庶人的汉王朱高煦!
作为永乐皇帝最勇猛的儿子,汉王朱高煦一度是仁宗朱高炽的心腹之患。
后来宣宗继位,朱高煦终反,最后被宣宗以铜缸扣住,以烈火烤炙而死。
而且,不但汉王敏感,东昌府也敏感啊。这是容留残元蒙古人的地方,朝廷从来就没放心过东昌府。
那么藩王、东昌府和汉王养马地加在一起,对朝廷的触动会有多大呢?
在裴元的精心铺陈诱导之下,三人再想到德王和霸州贼的不清不楚,这谁不认为德王心怀大志,想要谋反?
如果再加上裴元刻意营造的那种德王在山东威望很高,一呼百应,人人替他遮掩的形象,哪个天子能放的过这样的德藩?
王敞这下终于明白了,裴元为何要以天子身世的谣言,来开启这一系列的谋划了。
刚开始听到此事的时候,王敞还很淡定的觉得:流言都是无稽之谈;是否德王世子所为也根本没有证据;那些各地官员,协助德王世子镇压那些诽谤天子的谣言,本就是他们该做的事情。
但是等裴元完成了他的叙事,当王敞重新审视那一开始被他视作儿戏,甚至认为是千户败笔的举措时……
王敞才惊恐发现,这个平平无奇的开场,才是将一切一锤定音的最终谋划。
这哪是什么无根无据的流言?分明就是德王已经露出反意,让世子故意散播此事,刻意在动摇天子的法统地位。
山东地方官员竞相帮着遮掩谣言来源,更是蛇鼠一窝,狼狈为奸。
而这谣言牵扯到天子的身世,事情的敏感性,又会让天子死死的盯着这边。
王敞彷佛已经看到了事发之后,山东各地的官员被纷纷撤换,然后从周边各省抽调来的新任官员,害怕无意中卷入德王谋反案,对地方势力避如蛇蝎的场面。
如果是这种局面……
那么官员不敢勾结,吏员不敢生事,乡绅百姓可以从中获利。
推行一条鞭法需要打通的吏治环节,直接豁然开朗了。
如果再用罗教盘活粮钞的兑换,让朝廷的政策可以顺当的推行下去,那么只要这个车轮转动起来,后续谁能阻挡?山东也很可能就会在短短时间脱胎换骨。
以山东的土地丰饶,人口众多,只要稳住山东这个点,就可以再把一条鞭法向紧邻的北直隶、南直隶推广。
北直隶的民风民情和山东十分相似,能够以成功经验快速推广。
南直隶虽然官绅众多,盘根错节。但不是所有豪绅都参与经商的,仍有很多大地主是完全依靠农作物产出。这一条鞭法至少能分化掉一大部分抵抗力量。
再加上北边就是统合好了的山东,有成功的示范在前,他们想要煽动乱子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南北直隶再加上山东,这条被大运河贯穿的线,已经涵盖了大明的过半人口,过半钱粮。
由于不再征收实物,各地有无的互通,已经从朝廷的折色派发,转为商业需求,这将使商业和运输更加繁荣起来,也能消化掉更多失去土地的人口。
大运河的存在,又摊薄了运输成本,减轻了变法的难度。
只要能做成这三地,再向外铺开,足以形成摧枯拉朽之势。
想及此处,三人心中都生出一个念头。
他好像真能做成啊……
众人的思绪有些乱,感觉大脑都有些呆滞了。
裴元轻轻地敲了敲桌子。
等到众人回过神来,裴元才对王敞说道,“今天说这么多,就是因为山东的事情,还要交给王公去做。”
王敞闻言微怔,下意识说道,“朝廷不是已经有了方略,要让边宪接任山东巡抚吗?”
裴元嗤笑一声,“边宪?”
王敞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了。
好吧。
好不容易洗清嫌疑,兴冲冲的要去东山再起的边宪,说不定这回连小命都保不住了。
毕竟如果“迂回避贼,见城破不救”的事情再拿回来翻旧账,那边宪就相当于自己跑回来,跳到火坑里去了。
可当时山东各路兵马避让霸州军的事情,又是间接证明“德王和霸州军勾结,山东官员维护德王”的重要支撑。
这件事,必然会被拿出来的。
王敞默默想了下,先前派去山东查案的萧翀被裴元一刀砍了,接下来要重任山东巡抚的边宪,也很可能死路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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