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仙主 第514节
“你要是好奇,我回头便用给你看看,只是伱若得了灵感写了诗,记得提下我的名字。”裴液这次没再收回目光,他安静看着剑场,目光盯着那袭云上白衣,有时又抬眸往高处看看,不知在想些什么。
但在这个空档间,徐梦郎的目光却已挪到另一边的诗场上去了。
裴液敏感地捕捉到男子的情绪,顺他目光看去,那里一位摘下面具的士人正得人们赏识赞扬,不必离得近,也能瞧出那春风得意的气氛。
“那是谁,诗做得很好吗?”裴液瞧去,那人身材颀长,高冠博带,神情气质颇有些古意。
“辛冬雪……他是主位上那位儒家哲子的学生。”徐梦郎低头拿茶针拨了拨案上果脯,“学问做得很好。诗的话,多是玄言诗和哲诗吧,谈天论玄……神京确实也没几个人比他更有资格写这种诗了。”
“瞧来你不以为然。”
“……”徐梦郎手上茶针停了停。
裴液看着他。
徐梦郎再次拨着果脯,低头一笑:“我有什么资格不以为然,他写‘万象归一理,天命岂可违’,那是世之真理,他能写,他写了,那就是第一。”
他端起酒碗,再度一饮而尽,“当啷”搁下,抿唇低着头没再说话。
然后他抬起头来,神色怔怔地看向那位青袍鸡面的温雅男子。
“那又是谁?”
“……温歧。”徐梦郎轻声道,“他的诗一定很好……比我的好得多。”
因为确实要轮到那位男子了,他已立在人群之后。
只是在诗与剑到来之前,另一样真正占据了朱楼中心的神迹更早地到来了。
哲子传人辛冬雪的诗传诵在整个宴场……迎接的正是这样一幕。
朱楼之上,万里无云,灯烛暗去,明月倾落。
禅音越发清扬,诗与剑的游戏暂时停止,如果说先前玄气和真气是被锁住,这一刻就是皆被清出朱楼之外。
裴液稍有不适地低了低头,于他这样能感受玄气的人而言,就像鱼在缓缓离开水。
徐梦郎也抿起唇,沉默地看向了正前。
“你此前也知道这件事吗?上传天旨什么的。”裴液轻声道,“我倒是进来后才听说。”
“这才是此次幻楼之会唯一的正题啊。”徐梦郎些微惊讶,笑,“看来文人和武者关注的东西确实颇为不同。”
“哦?”
“昊天传意……本身就是目的。”徐梦郎看向那袭高墙下的素衣,“这是大唐的基石,也是世家的宝座。幻楼主人请来四皇子行此神迹,想来是天意会支持他的意愿,而四殿下在……上也更加稳固。”
“……这位皇子,真的能传天意吗?”
“自然。”徐梦郎道,“四殿下生而明心见性,幼时即入天理院中,儒家以《易》之万变映照世理,四殿下正是千年来《易》的唯一传人。”
“……”
“其人身以纯浓之麟血冥感天运,心以‘知命’之心合天顺道,一行一止皆合天命。掌握《易》既令他得获洞察世事之能,又其实证明了他‘天子’的身命。”
“……徐兄身为儒士,竟也对这些修行之理如此清楚。”
“天命、四殿下……这都不只是修行的事情,实在事关大唐命运啊。”徐梦郎一笑,“倒是裴公子不清楚才有些奇怪,我记得这位殿下在修者中好像也是天下难再呢——似乎尊称为【天命儒子】,说是无可质疑的‘同境无敌’。”
“……有这么厉害么?”
“那我不晓得,反正神京是都这么说的。”徐梦郎轻声聊道,“因为这位殿下好像还处于你们所说的脉树之境,但因与天地冥合,竟能调动上面一个很厉害境界才能触及的力量……”
裴液没再说话,他这时低头看了看手,清楚这位朋友说的是什么了。
楼中的真玄已被清理一空,一切都静谧了下来,而就在这一切超凡禁行的环境中……一种神异升起来了。
而后被人自然地握在了手中。
真气消失、灵玄摒去,那当然是……天地之力。
在所有人仰视之处,那袭高墙下的素衣终于缓缓睁开了双眼。
多么清平的一双眸子。
不是明姑娘的明透安静,也不类颜非卿的清远冷淡,或者说他身上并无任何“高远”的气质,这位殿下站起身来,在旁边穿上了自己的草鞋。他质朴的行止如同上古的尧舜,他无感情的眸子真如《易》的人格化身。
没有什么玄虚的仪式,几行朴实的墨字已端正的出现在背后大幕上,那一定是那位幻楼主人想看到的,因为他已站了起来,持樽高高地举起了自己的双臂。
那是朝天的动作,那是拥护的姿势。
是曰:“大星在西,宜为中辅;李氏绵长,百年肱骨。”
第532章 鹤见凤
这是令所有人安静无言的一幕,仿佛苍天的双眼此时正投落于此。
有些人本就知晓佛面后是哪张面孔,有些人也从这十六字中得到了些令人惊愕的推测……而无论如何,单只这份问询天意的神迹,人间能承载者,也不过十指之数。
其人求问身命,则上天传旨,皇子述意,得四句十六字。
这句话的重量令人屏息。
这位老人确实已经很苍老了,也许七十,也许八十,他立在主位举着酒樽,宽袖滑落,露出的小臂上除了一串精美的佛珠,就是色斑和褶皱。但依然透着养尊处优的细腻以及白皙。
灯烛之下,这位老人将樽中之酒朝天一敬,仰头饮了下去,然后他一言未发,就此轻轻松开手,任由空杯坠地,琉璃声碎。
老人坐回案前,那慵懒的愉悦并不向任何人掩盖。
世上千亿生灵,谁能得知自己后日的命运?
若得上天之承允,人生岂复有忧事?
冷暖交织的光游走在那张精细慈悲的佛面上,明月竟然不再暗去,照着天旨与这位幻楼之主,仿佛上天的通路仍未关闭。
古之贤人皆游戏,这一刻才是今日幻楼真正高渺的神迹,那位儒院哲子所来显然正是为了亲睹此幕,他此时敛袖不语地瞧着这十六字,一些敏锐者已想到接下来的天理之论。
而那位负剑的北海脉主也将目光安静地放在那位素衣皇子身上,他此来显然也是为了确认某些事情。
在震撼过后,宴场中也渐渐泛起了轻语,即便在这里,九成以上的人也是第一次见到皇子沟通昊天这传说中的事情,清圣的禅音再次环绕着响起,神圣静谧的氛围缓缓弥漫在朱楼之中……直到一道少女的清声响在场中。
“请问……真气已复,弈剑可以继续了吗?”
场中微微一静——那是道清正挺拔的身影,浅色的剑负在身后,简笔的戏面盖在脸上,侧边垂着两个微微晃荡的小玉坠子。
她立在宴场的中央,鹤咎的七步之外,似乎已准备了有一会儿。
北海脉主转过头来,双目向她垂落,稍有兴味地挑了挑眉,淡声道:“当然可以……你是谁家弟子?”
这位大人物开口,宾客们注意也投了过来,神迹已毕,继续看还有谁能在诗比剑试上露头仍是件颇有意思的事——何况这位有些过分年轻的少女确实令人耳目一新。
“顾前辈好,晚辈道家弟子姜银儿,家师神宵应宿羽。”姜银儿抬手摘下戏面,清眸认真地看向主位,“我听说,胜鹤咎者,可得一诺,敢问这个要求,能向这位主家提吗?”
全场陡然一静,玄狐之面微怔,而在他旁边,与高僧论着佛理的老人顿了一下,缓缓转头看向了她。
佛面下的双眸清清淡淡。
他一定是没有修为的,但此时整个宴场之人都感到一种莫名的窒息。
姜银儿抿了抿唇,认真看着他:“我若侥幸胜了鹤前辈,能请你摘下佛面吗?”
一片彻底的安静。
所有人这一刻都望向这道立在堂下的身影,那衣角轻飘的姿态不卑不亢,以致令人觉得有些不真实。
这当然是冒犯……即便套在这样礼貌的表达也是一样。
幻楼在神京伫立了多久,灯烛如昼的宴会开了多少次,而无论来的是何等贵客,那道苍老的身影都永远安然地坐在那个位置上,已近乎一個不变的符号。
正因有这道神秘的身影在,这片乐土才永远屹立不倒,其实人们从来不觉得他需要隐藏身份,也许那只是他自己的一种喜好或习惯。
换句话说——那是他的意志。
所以人们绝不去触碰那道身份,连私下的猜测都克制……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有人当面说出这句话。
一时许多人的心绪都提了起来,手指捏紧了酒樽——那是对高位者怒火的下意识忧惧。
连旁边高僧捻动佛珠的手都顿了片刻,而在一片寂静中,这位素衣赤足的老人终于收回了眸子,似是懒得再看她,淡漠道:“你先……胜了再说。”
宴厅之下,小剑仙从云上翻身落地,悠然地挽了两个剑花。
姜银儿抿了下唇,轻轻握住了剑柄。
其实这次幻楼之行和少女心中想象的全然不同,她下山来到这座地上神京,既不知道“幻楼”是什么,也没听过昊天传意的事情,正如此时她在一切不容侵犯的氛围中孤自站出来,其实也没想太多。
她准备是来到一个热闹的酒宴之上——做好了会不太适应的准备——和那位不知什么模样的“世兄”见个礼,然后如果他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帮着他做一做。
关系好的长辈就总想让他们的孩子也做好朋友,这是免不了的事情,她确实是一抵京就去了修文馆拜谒——毕竟这位世兄若从是别的地方听说了她已在京的消息,心绪若敏感些,说不定会觉得怠慢生疏。
可惜总碰不巧。
把那位胖殿下认成世兄确实对两人都很抱歉,不过她脑海中本来也没有这位世兄的形象——只觉他出身偏僻,练剑不久,如今又只孤身一人,应该还是需要人教导照顾。
而如今立在幻楼之中,也是她没想过的境况。
其实她对一切都还颇为陌生,不知道神京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谁……甚至还没去修剑院报道。
但她清楚记得去京兆府打问消息时,见到的那些从鲤馆救出的可怜之人的情状。
许馆主说,那是供幻楼挑选的“货物”,而幻楼主人身份尚不确定。
所以现在她就立在了这里。
姜银儿拔剑,剑名【照神】。
她踏入七步之中,对有些人来说这是个崭新的名字,对另一些人来说这只是凫榜中游一柄尚稚嫩的剑,但她第一剑出,众人已惊;第二剑衔接出来,有些人神色已然震惊;第三剑接上时,上位那张玄狐之面都稍微抬了下下巴。
姜银儿已踏在四步之内。
……
“……宁兄,你们道家,还藏了多少天才?”楚水霆看完第三剑,绷紧的眉终于垂落下来,轻叹道,“她排五百余名,看来是因为当时只遇到五百余名的对手了。”
“我听说,这位姜师妹是术剑双修的。”宁朝列摇头笑了笑,“今日见其剑,我要怀疑那人说谎了。”
“天下英雄,何其多也……”周是色醉眼朦胧地笑道,将酒壶递去,“圣贤皆寂寞,饮者留其名,来吧。”
楚水霆接过来:“如此机会,周兄真不上去试试吗?”
“美服患人指,高明逼神恶……不去,不去。”周是色侧躺支着头,摇头晃脑道。
宁朝列笑了笑转头道:“我那位诗友似乎也得胜了。”
另一边诗场上上前的正是温歧。
其人含笑走进去,摘下了脸上那张鸡面,不知对了一首什么诗,片刻后人群欢呼起来,气氛一时热烈到了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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