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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仙主 第545节

  他立上了冬剑台,在十万人的目光中,先抬颈高高地饮了一口。

  雪亮的剑刃悬挂在腰间,其人没有外裳,赤着足,只着一件随风飘摆的单衣,强劲的颈与胸膛展露出来,长发也只被不知哪位女子的绸带随意一系,飘荡在背后。

  每个人都看得出来,他确实已经失去真气了,踉跄沉重的步伐,在雪滑的地面上两回趔趄,那真是再普通不过的凡人之躯,腰上剑的重量对他都是一份负担。

  他也确实将酒饮得有些多了,剑一样的眸子也如在梦境之中。

  其人在李知身前十丈摇晃立定,慵懒地看了前方之人一眼,抬手再次举壶畅饮一口,他饮酒的姿态极为松弛,仿佛那已是世上最美妙的事。

  【天麟易】从未消失。

  雪花向他脸上飘落,也向他的剑上飘落,昨日姜银儿刚刚无法反抗地淹没在这场雪中,而旁观的剑者无一人在她之后起身。

  少年难免平地踉跄了一下,而在另一端,李知第一次有了动作,面无表情地缓缓向他抬起了手。

  风雪宛如大幕,几乎将少年全然遮蔽,神京辛巳年的第一场雪,已下了两昼一夜,已足够庞大,足够沉厚,当然也足够淹没一位单衣凡剑的少年。

  少年的脸上不知是醉意还是笑,在所有人的目光中,他解下了自己的剑,缓缓地、轻轻地抚过。

  而后并指轻轻一敲,清鸣一霎时贯穿了所有人的心肺,激灵灵直冲颅顶,令肤上寒毛乍起!

  少年醉声高吟,仿佛林中高士,穿透了一切风与雪:“君不见,昆吾铁冶飞炎烟,红光紫气俱赫然。”

  于是所有人都在一瞬之间看见,风与雪都静住了。

  仿佛一幕美丽的画,一粒粒雪花纤毫毕现地静止在空中,风也死去了……直到下一刻人们才意识到,是四殿下静住了。

  因为少年太快了。

  当你足够快的时候,世界岂非就是静止?

  少年的右袖骤然猎猎,如同一团燃烧的火,那当然不是因为风,因为风早已追不上他。

  丹田之树向着右臂指掌生长,一瞬间攀上经络,裴液猛地握紧了剑柄,梦一样的双眸中绽出锐冷的光。

  天地在这一刹那做出反应,如同鱼感受到水的动向,所有人都感到身边的天地骤然向那道不羁的身影压去。然而一切惊涛骇浪全都触及不到他,因为那是一滴已跃出了海面的水。

  无论惊涛多高,它总高出一滴水溅起的高度。

  这个高度,叫做剑。

  潇洒的剑,不羁的剑……漫天静雪与死风组成的长幕上,一道白影惊鸿掠过,在四皇子颈间银亮乍现一瞬,清脆的碎裂之音如同响在每个人的耳边。

  李知颈上绽开一道鲜艳的血线,下一霎剑上已响起一声交击的铮鸣,裴液剑刃骤然碎去一块,两者同时落地时,乃是一片场外飞来的茶盖。

  李知怔然而立,平和的双眸中第一次出现茫然的情绪,而单衣猎猎的少年斜斜立在他身后,右手残剑仍在急速振鸣,他举起左手酒壶,醉眼迷蒙地饮了一口。

  没有人知道一个禁绝真玄的人如何能这样快,又如何能逃脱天地的注视。

  众卿不会知道,江湖门派也不会知道,两位哲子不会知道,圣人也不会知道。

  也许他一瞬间用了十次【飘回风】,也许那只是一次世上最好的【飞羽仙】或者【踏水摘鳞】……但其实都不重要了,即便将这一幕再看十遍,也未必有人能够参透……因为从来不曾有人见过与理解过。

  他是世界上第一个摘取这份力量的人。

  剑态·【袖虎】

  在你的经脉树燃尽之前。

  有隙皆破,诸剑皆仙。

第567章 冬昏

  朱雀门前只有寂静,已不是【天麟易】带来的冷悚,而是人们在这一刻都无法说话。

  唐皇垂眸,风正带走面前茶盏里的热气。

  他大约是场上第一个淡淡挪开目光的人,李凰怔然望着台上,攥的雪白的拳定了数息才反应过来掩进袖里。

  几席皇子皆定在案前,李琛痴怔地盯着台上仰头饮酒的那道身影,不自觉地前倾,直到圆滚的肚皮挤倒了桌上酒壶,叮啷一声响动才将众人惊醒。

  李碧君窝在元妃怀里,有些茫然地看着大人们的脸色,下意识攀向娘亲的脖子,小声道:“娘亲,四哥哥赢了么……”

  元妃立刻掩住了她的嘴。

  但场上并没有什么反应,所有人目光还是看着下方背对而立的两道身影,李知抬起手来,第一次做了一个很具人性的动作——他抬手摸了摸脖颈上溢出的血,低头怔怔看着手上染出的鲜红。

  整个朱雀门才在这一刻渐渐苏醒过来了,高台之上,李度僵定的脸色微微泛白,他不知自己是何时猛地站了起来,这时跌坐在椅上,微颤着端起一碗茶低头饮着,把看不见神色的脸藏进了阴影里。

  元照身形摇晃了两下,木然呵呵了两声,然后又呵呵了两声,继而低笑不绝,很少有人见到这位石木一般的大人这副情态,那笑声里分不清是快意还是冷意。

  长孙玦脸上有些不可置信的茫然,她往旁边攀手道:“是,是裴同窗赢了吗?好像是吧?崔家姐姐……姜仙长?”

  但一时没有人理她,下一刻姜银儿才怔然回过头:“嗯……对,是裴同窗——是世兄赢了。四殿下他……一招也没接住。”

  是的,一招也没接住。

  【天命儒子】的四殿下是同境无敌的,然而天地被避开之后,站在裴液面前的只是“李知”此人。

  当然,你也是七生啦。

  没有习过剑,没有真正搏杀过,但确实是真气丰沛雄厚的七生。

  当然,我是没有真气的凡躯了。

  可只要手上有一柄剑,要杀你这样的七生,实在也不用第二招。

  崔照夜根本不理人,双臂放在阑干上,下巴垫着双臂,眼睛看着场上那道身影,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其实这也正是冬剑台下绝大多数人的状态,江湖门派,士人百姓,他们与少女并非同一心境,但目光所聚是同一道身影。

  一道从没见过的身影,一个从没听过的名字,如今人们将之烙印在眼底。那道挺拔的身姿比颜非卿宽壮一些,没有那样清瘦;又比杨真冰高出一些,较之更为匀称,这身材近于陈泉与韩修本,但面容比陈泉俊朗,气质又比韩修本随和……而若谈及剑……没有任何一个人是这样的剑。

  这样冷冽、这样凶狠、这样惊艳美丽、这样命悬一线、瞬分生死……此后朱雀门前的所有人只要一见就会认得。

  不必找什么对比和相类了,神京就只有一位这样的剑者,他和一切显赫的名字立在同样的顶端,本不需要任何人来修饰,而在今日往后的许多天,这都会是整座天子城最风头无量的名字……他叫裴液。

  江湖门派里的噪声开始泛起,若在开场之前人们是闲谈般好奇地搜寻这个名字,如今就是真正的噪动,这一刻人们甚至忘了刚刚天麟易带来的悚然的震撼,每个人都在询问着“裴液”的名字,每个人都在茫然着刚刚那道惊心的剑光。

  少女扭头看向青年:“师、师兄,你上次从哪里听说他的事情……再、再说一遍,还有没有?”

  “这位裴液公子是哪里人来着……他是什么?他没有自己的别号吗?”

  而在场上,那位少年则似乎刚刚从某种状态脱离出来,醉意仍然未消,他发怔地看着地上崩落的剑片,却是俯身将它拾了起来。

  而这个动作似乎才将崔照夜惊醒,长孙玦和姜银儿不知在低声说着什么,她忽然转过头,认真地盯着她们两个。

  长孙玦和姜银儿都微怔:“……怎么了?”

  “我有个想法。”崔照夜颊色微霞,双眸发亮,缓声而郑重道,“我要建立一个裴液同好会。”

  “……”

  “你们两个都要加入。”

  即便这时钦佩欣悦地看着场上世兄的姜银儿都连忙摇头,长孙玦就更瞪大了眼:“裴液……同好会,那是什么啊?”

  “由这个世界上最喜欢最支持裴少侠的人组成……”

  朱雀门前已经全都躁动起来了,其中夹杂着无数士人声嘶力竭的欢腾与哭泣,还有一阵阵齐声呼喊的“裴液”、“元照”……这确实是一次压抑情绪最歇斯底里的释放,不是几个月,而是已经十个年头了。

  从那次残酷的车裂开始,从无数青衣朱袍被血腥的清洗开始,许多人们就在最恶劣的环境中苟活与斗争了十个春秋,十年,足够令一方小池结冰,足够一座宅子变得古旧,也足够一位瘦弱的女孩长大成人。

  而从少年登上冬剑台开始,连一刻钟也没有。

  二天论与一天论最不可调和的争端,十天来整座神京期待的剑权的赌测,就如此在几息之内决出了不可更改的云天与深渊。

  欢呼躁动会久久响彻在朱雀门前,许久无人站出来说任何一句话。

  冬剑台上,一位穿着士服,却散着长发的美丽女子来到醉意痴怔的少年身旁,朝他低声说了句什么,而后回过头,又与怔然的李知说了两句什么,她手上也提着一只银色的酒壶。

  唐皇看向左首的高台,淡声道:“元卿,你随我来吧。”

  他从御座站起身来,雪在这时停了,深冬日晚,天边大日正缓缓坠下。

  诸位皇子与妃嫔无一人动作,而在剑台上,士服女子含笑举壶仰颈痛快地饮了一口,酒痕顺着颔线滑落。

  橙黄的夕阳从她背后照过,她骄傲地看着东方,一轮淡月已挂在天边。

第568章 五云

  一场大雪,又复晴天。

  神京城高天淡蓝,冬日里枝叶也谢尽,一片清旷,坐在五云楼头,能一直遥遥望到城墙。

  不过裴液半倚在窗口边,目光还是投向侧边的朱雀通衢。

  天候还是一样肃杀,但人事的涌动已经不能掩盖了,在锁鳞辛巳年的最后十天里,大唐朝堂开始了十年来最大的一次动荡与调整。在位的圣人一如既往地行事利落,当他觉得一件事需要开始做的时候,往往不会留给众卿什么安置自身的时间。

  在剑权赌测结束第三天的宣政殿,做了十多年户部尚书的元有镜终于得入三省,领尚书左仆射,仍暂兼领户部。

  同一天,离任许久、已耳顺之年的李鸣秋重新起复,任礼部尚书之位,原礼部尚书萧泽彰平调翰林院,两位侍郎中一位留任,一位则官职稍贬,调去了西陇。

  礼部是变动最大的衙门,也正是整个南衙的写照,据说那位新上任的左仆射在雪停当晚的紫宸殿对谈里,就向圣人递交了一份举贤折子,其中列名二十一,涉及权职调动四五十处……显然在去观看那场剑赌的时候,他袖里就一直揣着这个折子。

  这二十一人中的大部分,都是人们眼中最核心的“元派”。

  圣人同意了其中的大半,于是从第二天开始,许多停滞和掩埋的事项就立刻开始推进了。

  朝堂的气质已经显出迥异来,很多人似乎已披着官服在凤池上立了许久了,诸事都熟稔,也习惯了南衙的环境与风向,但直到这时很多人才惊觉,他们熟悉的其实并非大唐的朝堂,他们熟悉的只是李度在位这十年的朝堂。

  当一位性格行事全然不同的新相上任,当他与圣人的相处方式全然不同,整个朝堂的风气都会因之转向,有些人已经有所意识,有些人尚以为这两天的不适应只是变动带来的暂时。

  “瞧你那天很爱喝,我拿了两个月的俸钱才买了一壶。”谢穿堂盘腿坐着,拿着干馍,夹着辣炒白菜往嘴里送着,“结果这时倒滴酒不沾了。”

  面前是只封好的银酒壶,没有开封的痕迹,她对桌的少年早把一碗清面连汤带水吃完,此时披着件挺漂亮的暖氅倚在窗边,确实是有些虚弱的样子,微笑道:“你这可怜巴巴的,岂好意思喝你的。”

  “我生死一人,俸钱本来也没什么花的地方。”谢穿堂瞧他一眼,“我看你是那天喝伤了,姜银儿说你回去后吐了好几回。”

  “……唉,莫谈了。”

  赢了剑赌是件美事,漂亮潇洒地赢了剑赌更是件美事,在万众及新认识的妹妹之前赢了剑赌大大是件美事,但回修剑院的路上在妹妹愕然的目光中吐了她一身,又在回去后扑在颜非卿的椅子上吐了一滩……就是令人不愿回想的记忆了。

  “我本来也没有嗜酒的习惯,是那夜入了袖虎心境,就莫名怎么都觉得不痛快,好像非得一醉方休。”裴液轻叹,微微蹙眉,“也不知是喝了多少,醒来记忆都断断续续的。”

  剑赌结束后确实是姜银儿将他扶回的修剑院,他也不知道许绰为什么不带他回故宅,后来才想起来他好像本来也只是个客人,事情办完了也没有留宿的道理。

  不过他确实直到现在都没见过女子了,身心竭尽后的疲累令他在修剑院躺了一个日夜,眼呆呆地望着屋顶,没什么精力又不愿意空耗时间,就勒令小猫在旁边给他读剑籍。

  “我知道,我帮她们把你抬上马车的。”谢穿堂道,“据我办酒鬼案子的经验,不少于三斤。”

  裴液提筷子夹两片白菜,好奇:“这什么经验?”

  “闻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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